北固市一处弄堂里,晾衣绳密密地织成一张网,也拦不住那淅淅沥沥的雨幕。
三楼一个女人唰地推开窗户,满脸嫌恶地朝天上看一眼,骂一句:“下下下,干脆下到把这楼淹了算了!”
说完正要关窗,又往楼下一瞥,眉头一挑。
“老徐啊,才下工啊?”
弄堂巷子里正走着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撑着个大大的格子伞,伞架的一角已塌下去了,伞布软软地耷拉在那里,雨水从伞布凹陷处汇集起来,哗啦啦地往下流。
男人本佝偻着腰,听到这话才抬起头,从伞沿下露出一张粗糙的脸,待看清说话的人,他温和地冲女人一笑:“对,前面路段被水淹了,我稍微绕了下路,就晚了。”
女人忽然翻了个白眼,说:“你这么急着回来干嘛?反正你家那姑娘又没法催你,晚吃一会又饿不死。”
老徐一愣,讪讪地笑了笑,不想搭话,先低头要走,又觉得直接走有些不礼貌,便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冲前面一指:“我就先回去了。”
那女人看他不回,反而来了劲,也不急着回去了,探着半个身子又往下喊:“我说老徐,你成日为了那丫头奔波到底是图个啥?一个僵死的人,还不如早点抬出去埋了,你还指望她那样的以后给你养老啊?”
这回老徐没抬头,只伞下传来他依然温和又缓慢的声音:“缘分没尽呢……”
忽而一楼的一处门被推开了,一个女人走出来,将水盆里的水哗啦一下尽数倾倒在地上,她没好气地瞟了楼上的女人一眼,冷笑道:“呦,李焕妈,你家李焕还没回家吧?怪道老劝着别人把自家孩子往外丢呢,自己家的娃自己不养不就是你早在做的事了吗?”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让楼上的女人脸一绿,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可又不忍心输了气势,只能狠狠地剜了楼下女人一眼,阴阳怪气地念一句:“好歹李焕是自己生的!他家的楚辞可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呢!”
说完“啪”地一下合上了窗。
老徐见状,不好意思地冲一楼的女人笑了笑,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感谢的话,那女人已先一步招了手:“老徐,她就是嘴贱,别理那老女人!”扭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招呼道,“正巧,我家邱槐今天在市场称了鸡蛋,我做了点肉羹,端来你给楚辞尝点。”
老徐听了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家永光要考高中,正是得好好补补的时候呢,别浪费给楚辞了,她的我给弄。”
女人已摆摆手进了屋子,还叫着:“你可别走啊,不然等会又得让我冒雨给你送过去。”
老徐尴尬地搓了搓手,一时也不好走,只得撑着伞站好等着。
没一会女人就端着一个碗出来,上面还扣着个盘子,虽看不到里面装了什么,但老徐知道,一定是好东西。
女人看老徐还兀自愣着不肯伸手,瞪他一眼:“别客气了,你快拿着吧,苦着你不要紧,你就忍心楚辞跟着你一起受罪?她现在虽然昏迷不醒,可是也得吃点好的,不然真醒不过来可咋办?”
老徐这才涩涩地笑了声,说道:“王娇,这老麻烦你……”
王娇已不由分把碗递到了老徐跟前,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道:“你可快拿去吧,我要叫我家那两个吃饭了。”
老徐看不好耽误他们吃饭,只得接了过来,又道谢了一番,这才撑着伞走了。
王娇看着老徐那套在洗得发白的工装里的背影,摇着头叹了口气,半晌后才转身进了屋。
王娇的男人邱槐此时正在狭窄的客厅看着球赛,见自己媳妇进屋来,眼睛不离屏幕,只问:“拿给老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