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第一次非亲密接触
农场人手不够,说是院墙需修补,我与富贵便欣然前往。
这次刘嫂给我们煮土豆吃。刘嫂说:“大个的让给小刘吃,小刘劲大,干的活又最重”。
听她说起这话的时候,我见她的眼睛,极快地,冲锋枪似的扫过我的脸庞。我感到有一只野鸽子,正在白白的雪地觅食,而阳光正灿烂地映照着雪花,使野鸽子变成一幅异样的风景……我的手,故意拿了一个小土豆,慢慢地剥起皮来。
“哎哟,我的小兄弟!你是跟我过不去还是咋的?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瘦女人很不乐意我的举动。
刘嫂的丈夫很胖,满脸的肉疙瘩,戴着老式的蓝帽子,整个身躯和腌菜缸一般粗。我弄不清一个胖子,一个瘦子,是什么东西撮合他们走到一起的?
为了莲莲的心愿,为了众多朋友发自内心的关怀,我必须要重操旧业,好好干一场!我不能只会变成苦力的奴隶,我还有希望有奔头。就像走在茫茫沙漠中的骆驼,即便看不清前路的方向,但因为它胃里有水囊,能贮存很多水;加上那两座高高的驼峰,可储存很多脂肪,必要时可以转变成水和能量,维持它的生命。因此,我一定要坚持,依靠我在学校积累的“水和能量”,一步一步,向着水草丰茂的绿洲,默默前行!
我搬了一张旧办公桌,置于床前,看起来立马就不一样了。不像以前,打工间隙或者睡觉前,都要将本子伏在枕上,或者搁在膝盖上,才能写几个字。晚饭后强迫自己不去看电视,匆匆回到宿舍,便认真拟好提纲,着手写我的中篇。题目暂定为《夜深沉》,准备将十年之彷徨,人性之丑恶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不知能否如愿?
白天劳动,须充分利用夜晚时间,否则,我的计划,大概仍旧只是一张白纸!“莽莽大漠莽莽天,万里黄沙漫无边。日暮苍苍驼铃远,豪情自在胸怀间。”没有吃苦精神、没有超人的毅力,绿洲纵然近在咫尺,也只会是别人的绿洲。
《夜深沉》在蜗牛似的爬着,我很累。刚把院墙修补好,现在又被留下干农活,反正我们是一锹泥,哪儿有坑往哪儿抹。
午休都取消了,我玩了命!早晨叠被子时,居然发现我的被窝里,有一只被压死的老鼠!由此可见,我已疲累到何种程度?老鼠软塌塌的,仿佛不平自己就这样窝囊地死去,眼珠子鼓鼓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看着被压死的耗子,我再一次翻着写得太慢太慢的小说稿,头昏脑涨中,不禁又有些悲哀:我是不是在走孔乙已的路?由于深受封建教育和科举制度的毒害,一心只想通过科举向上爬,成为“人上人”?即使沦落到形同乞丐的地步,也不肯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但我其实并不轻视劳动、好吃懒做,也不穿着破烂的长衫,拿着五分钱的铜子,在酒店里讨茴香豆或者残酒喝……那么,我又是这世间的什么人呢?
临时腾出来的卧室,原来做库房用。因为大包小包的葵花子儿不便挪用,所以都还堆在墙角。不知谁用烟头将一个麻袋烫了小洞,葵花子儿便纷纷落下来,看起来麻袋就瘪了一些。胖子见之,笑着说:“哪个老鼠把麻袋咬破了?是不是长着两条腿的家伙?”
屋里只有富贵和我,另外几个农场的老雇工也不大到库房来,那这个“两条腿”的耗子不是富贵就是我了?刘嫂看着丈夫,又看了看我说:“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人家刘辛可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你懂吗?”
刘嫂能帮着解围,使我很感激。
胖子比刘嫂要大十岁,听说他们不大合得来,老打架。原因之一是因为结婚好几年了都没有孩子,刘嫂曾开玩笑道:“你们胖哥骂我是头骡子,我看呀,骡子比母猪好,清闲!”
骡子我自然知道,一辈子不生养。可是刘嫂她?她才三十来岁,能清闲得住吗?我清楚地发现,她哈哈大笑的时候,眼里却隐藏着丝丝的酸楚。
刘嫂早餐时夸我:“哎呀,你们不知道人家小刘有多刻苦!昨儿半夜我出来,见你们屋里还亮着灯,以为这两天活重你们苦累了忘了关灯,就想走过去把灯关掉,一看,才看清我这小兄弟一个人趴在桌前,正写字哩……啧啧,那时候都快两点钟了!”
我当然很舒服。听人恭维总难免高兴,可刘嫂的这些话,更使人有种特别地入胃。晚上吃包子,刘嫂给我多加了几个,我吃着肉馅,看着她细细的脖子,以及不很坚挺的胸部,就对着**的位置,清晰地吐出了五个字:“刘嫂,我——爱你。”
胖子正好不在,富贵听了,直往我的脸上瞅。我也不知道,咋就想出来这么一句话,其实我当时只是想表达一种她对我给了包子时的情感。
刘嫂抬头看了我一下,伸过手来,在我的耳朵上揪了一把。
我忙忙地跑出来,正撞在胖子的胳膊上。
“咋拉?慌慌张张的!”
“没咋。”我边跑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