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巧珍很快就把高加林的八首诗倒背如流,得意洋洋地见人就炫耀,给他们看那四本杂志,让他们看上面变成铅字的“高加林”三个字。当对方赞叹时,她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甜。
在高加林的一再催促下,母亲终于找了媒人,上了刘立本家的门说亲。结果媒人过来回话,刘立本压根没有不收彩礼的意思,他要的彩礼还比别人更高。足足三百块!
高玉德和母亲听了,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个刘立本,明显是在戏耍他们家!这个彩礼,咱们掏不起,也不愿意掏!
刘巧珍听说了,气得眼泪汪汪,直接奔回了家,一进门就嚎啕大哭,带着哭音冲着刘立本发火:“爹,你咋能这样呢!说话不算数,丢死人了!你让女儿以后怎么去见加林哥!”
刘立本知道他这事办得不地道,但是他就是不喜欢高加林,也不想让女儿嫁个这个四六不靠的家伙。任刘巧珍又哭又闹,他就是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
刘巧珍最后在母亲的劝说下止住了哭声,回里屋去了。但她临走时放下一句狠话,“爹,你如果一定要阻止我和加林哥的婚事,我就跟他私奔,再也不回来了。反正加林哥在哪里都能写作,啥也不耽误!”
母亲见刘巧珍连私奔都说出来了,连忙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屋里拽,好半天才把女儿哄安生了。
母亲这才出来和刘立本商议,“娃他爸,你也太过分了,难怪女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刘立本磕了磕烟斗,这才撂出一句话,“我本来不打算要彩礼的,但我就是受不了这个气。现在村里都说高加林要当城里人,咱闺女是高攀!屁话!高攀个屁!高玉德他家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两口破窑洞看着就快塌了。我女子谁嫁不了,高攀他们家?笑话!”
“哎呀,你这个倔老头子,跟那些闲人赌什么气!你这一整,高玉德家媒人再不上门,女儿真得能干出来私奔跑路的事!我的女娃我清楚,性子烈得很!”母亲一再劝说。
刘立本沉默不语,他也有些后悔。
刘立本想不通,当天晚上就去了高明楼家,打算听听高明楼这个亲家的意见。
两亲家见面,先让了一番烟。高明楼嫌卷烟太硬,刘立本嫌纸烟没劲。两个人只好各吸各的。
“咋了?生意上出事了?咋愁眉苦脸?”高明楼问他的生意人亲家。
“挣钱顶个球!”刘立本粗鲁地叫道,情绪败坏。
高明楼一看他这样子,也认真起来,说:“到底咋了?你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嘛!”
刘立本把正在抽的半截子卷烟掐灭,难受地说:“巧珍给我做下丢脸事了!”
“那么好个娃娃,能弄下啥事?”高明楼惊讶地问。
“唉,真叫人没法提!高玉德那个缺德儿子勾引我家巧珍,弄得满村都风风雨雨的。”刘立本咽了一口唾沫,难受地把头低了下来。
高明楼一下子笑了:“哈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哩!不就是他们两个谈恋爱吗?”
“狗屁恋爱!高玉德穷得快要饭了!我才不会让女子嫁进他们家!”刘立本抬起头,气愤地吼叫。
高明楼后仰躲开刘立本的唾沫星子,说:“立本,你整天走州过县做买卖,思想怎还这么古板?现在的年轻人还像咱们过去那样吗?我去西安、太原,看见城市的青年男女,在大街上胳膊套胳膊走路哩!开始看见还觉得不文明,后来看惯了才觉得人家那才是文明……”
刘立本听了亲家这一番话,又气又失望。他原来还想叫高明楼训一顿高加林,想不到他竟然指教起自己来了。刘立本嘴唇颤抖着说:“高加林是个什么东西?文不上武不下的,糟蹋我巧珍哩!”
高明楼眼一瞪:“你还能得很!现在是怕人家加林看不下巧珍哩!武装部长的闺女都为他动心了,你还说人家糟蹋你女子哩!”
“高加林有个什么出息?又不会劳动,又不会做生意,将来光景一烂包!”
“瞎扯淡!人家是全县著名的诗人,马上就是全省的知名诗人,靠这个进县里的作协妥妥的,正经的文化人铁饭碗!你女子斗大字不识一升!”
“诗人顶个屁!有一搭没一搭,能赚几个钱!”刘立本轻藐地一撇嘴。
高明楼身子往刘立本旁边挪了挪,开始苦口婆心劝解起亲家来:“好立本哩,你的目光太短浅了。你根本不能小看高加林。这孩子很有出息,将来不可限量!别看你我人称‘大能人’、‘二能人’,真正的能人是他!等他到了地区、省里,你就在这个县城横着走了!将来享清福全靠他了!前一阵我把他的教师下了,为的是叫三星上。这事明说呢,我做得有点勉强!要是他和巧珍结婚了,不是和我也成亲戚了吗?”
刘立本对他这一番话根本不以为然。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看高玉德那是什么家庭?塌墙烂院,家里没一件值钱东西!高玉德又窝囊废没本事,高加林他能干什么哩?”
“哎哟!值钱东西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人挣的?至于高玉德有本事没本事,那有什么关系!巧珍是招女婿,又不是寻公公!你别看家他现在穷,转眼就是人上人!你我当年是什么样子?还不是长工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