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处很快把小伙子放了,时代变了,摸摸小手的事不至于上纲上线,廖芬芳得到消息后,赶到保卫处,办公室里只剩下臊眉耷眼的汪荻。
保卫处的老金见廖芬芳一脸怒气,主动说:“都是误会,人家小伙子给你家姑娘买了几次好吃的,见她没拒绝,以为自己有戏,就冲动了,但也没干什么太出格的事,我们已经教育过了,你放心,不会有下次。”
廖芬芳是跑着赶来的,进了办公室还止不住喘,听了这话,她好像是被什么给堵住喉咙,整个人憋住了,憋得满脸通红。汪荻见了害怕,她刚朝母亲走近两步,想要帮廖芬芳顺顺气,廖芬芳抬手一个大耳刮子扇在她脸上,一声脆响,把整个保卫处都给抽安静了。
老金赶紧上来劝,但这种丢面子的事,常常是越劝越糟,越劝打得越凶,廖芬芳的手抖得抬不起来,就把脚抬起来踹在女儿大腿上,伸出食指对着汪荻歇斯底里地骂她嘴馋,不要脸,没自尊。汪荻又惊又怕又臊,她被打懵了,不知动弹,还是老金推了她一把,让她快跑,汪荻才跑走了。
跑出办公楼,汪荻的脑子醒了,巨大的委屈在她的胸腔爆开,令她觉得自己孤独无依。她跑出厂子,想去江师大找陈蕾,刚刚上了铁桥的人行道,就想起十年前,正是她自己领着陈蕾去了奶奶家,很多年之后,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从奶奶家后院的铁皮屋里发现的那些画就是父亲耍流氓的罪证。
汪瀚洋死后一个星期,传言就冒出来,起初,匿名举报人的“候选者”有ABCD四个选项,随着陈朝阳被提升副厂长,所有人都觉得答案浮出水面,不过,也因为陈朝阳在厂子里蒸蒸日上的发展,传言逐渐淡下去,成了许多人心照不宣的谜底。
那时候汪荻太小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父亲是被陈叔叔害死的,她已经从江棉厂子弟小学毕业了。
升入中学,周围的同学陌生了许多,江城第三中学内既有厂子弟,也有小商小贩和附近农民的孩子,除了江棉厂的子弟外,造船厂和发动机厂也有不少适龄的孩子在三中读书,人多了,环境就复杂了,半大不小的孩子有着浓厚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一天,放学路上,有造船厂的子弟把她和陈蕾围起来,其中一个高壮的指着陈蕾对汪荻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她爸把你爸害死,你还跟她做朋友?”
她和陈蕾目瞪口呆,回家路上,汪荻没哭,陈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干部楼,先路过的是陈蕾家,陈蕾一进门就和谭庆梅说了放学路上的遭遇,哭声让陈蕾的声音断断续续,汪荻始终没哭,她懵了,回家以后一见到廖芬芳,她就问:“我爸爸是被陈叔叔害死的吗?”
廖芬芳吃了一惊,她放下手里的炖蛋,一脸惶恐地走到汪荻面前,还没说话,家门就被谭庆梅敲响了。
母亲和谭庆梅压着声线,小声地交谈。谭庆梅说陈蕾被吓到了,廖芬芳则说小孩子不懂事,不搭理就没事了,谭庆梅不认可,她很严肃地说这种想法就不对,她说当初刚有传言的时候,自己就要求严肃处理,可是陈朝阳信奉身正不怕影子斜,说什么清者自清,可结果怎么样?他们一家不说话,弄得好像是默认了一样。
汪荻站在客厅的阴影处,她能看到谭庆梅的表情,但看不见母亲的,廖芬芳背对着她。她听到母亲难得地说了声对不起,也看到了谭庆梅脸上走过的一道怜悯,汪荻记得,那时候谭庆梅说: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也太软弱可欺了,死者为大,你怎么能容忍别人这么诋毁老汪。你我都清楚,老汪那件事组织上是怎么定性的,说到底,他和那个丁岚岚……算了算了,你别难过了,我来找你不是来表达不满的,我就是气人心险恶,你懂吧?好了好了,我走了,你好好跟粥粥说,别吓坏了孩子。”
临走时,谭庆梅对汪荻微笑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包容,廖芬芳把门关上,等了好一会才转过身。汪荻觉得母亲好像跑了几公里一样疲累,步子轻飘飘的,她叫住了母亲。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