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庆梅压低声音,说:“明天老丁家姑娘就去高考了,不管她考得上考不上,叫大洋都别再去给人家补课了。”
谭庆梅在厂党支部工作,廖芬芳满怀期望地留下来,还以为是提汪瀚洋做副厂长的决议敲定了,欲言又止是要给她透个风,可谭庆梅的话把她给听懵了。
廖芬芳茫然地问:“……老丁家姑娘?”
“染整车间的老丁呀,大洋的师傅,他家小姑娘丁岚岚今年要高考,老丁今天来找我了,说如果女儿考不上学,想让女儿进厂子,他跟我说……”谭庆梅顿了顿,似乎是过滤了下语言,才又说,“说你们家老汪太有煽动性了,激励得他姑娘非美院不去,他说他们家没资格做艺术家的梦,孩子不懂事,再这么胡闹下去要出事,索性,还是让她上班好一些。”
廖芬芳听傻了,她根本不知道丈夫在给谁家女孩儿补习功课,自从恢复高考,丈夫好像某根神经就搭错了,说的话做的事都叫她看不懂,他们确实是在沟通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但绝对不会发生动摇婚姻根基的污糟事,廖芬芳坚信这一点。
于是,她气鼓鼓地回道:“神经病!这个老丁糊涂了吧?他不让我家汪瀚洋去给他姑娘补课,汪瀚洋能去吗?孩子考学有目标不是好事吗?谭庆梅,你想想他在这个时候胡说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整老汪?是不是故意的?”
谭庆梅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好意提醒大概是被廖芬芳误解成了有人要给汪瀚洋的提升使绊子,她赶紧解释说其实老丁也没说什么,是她想多了,也多嘴了,说完这几句话,谭庆梅觉得廖芬芳看自己的眼神好不嫌弃,她后悔不已,心里堵得难受。
深夜,等女儿睡着后,谭庆梅才和陈朝阳说了这个小插曲,陈朝阳听完后直摇头,叹息着说:“大洋哪里是去给人家小姑娘补习,他是让人家小姑娘给他补习。”
“他补习?他补什么?”
“今天刘厂把我叫去了,说大洋没心思工作了,一门心思想要参加高考,说是要考美院。”
“啊?还有这样的事?”谭庆梅一脸错愕,她说,“开什么国际玩笑,厂子里怎么可能放他走?”
“可不是嘛……”陈朝阳深深叹了口气,他和汪瀚洋交情深厚,了解汪瀚洋是个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主,一想到好兄弟要来真的,他就替汪瀚洋发愁,发愁他的工作该怎么办?家庭该怎么办?梦想又该怎么办?
谭庆梅拉下台灯的开关,和陈朝阳一起躺在黑暗中想心事。
厂子里最近正是人事变动的关键时期,提汪瀚洋做副厂长的事几乎要板上钉钉了,他这么一闹,不管是真是假,他在领导心中的形象算是毁了,谁会敢再任用这样一号“危险”人物进领导班子?出了事,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可是,副厂长还是要提的呀,如果汪瀚洋被弃用了,谁还会有机会呢?谭庆梅的睫毛微微颤动,她轻轻睁开眼皮,悄悄地瞄了一眼枕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