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紫霜阁外,抬头打量此间的一木一石。朱红门扉、青瓦紫垣,依稀还是旧时模样。
那时候刑岳满怀壮志,誓要将当今天子的剑术教习得平步天下、入于化境。这是一个雄伟的誓愿,可惜不切实际,因为当时我还不到两岁。他是童言无忌,我是幼年懵懂。
春日里,慈寿宫的庭院里,经常可以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带着他那走路还不稳的弟弟,一丝不苟地练剑。
刑岳手持一柄银光凝练的利剑,我攥一根拙意十足的木剑,他做什么动作,我便照葫芦画瓢模仿一遍,偶尔木剑脱手打在自己脑袋上,我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声震寰宇。
后来,太皇太后特意命人收拾出紫霜殿,作为我和刑岳练剑习武的场所。
随着年岁渐长,刑岳教习剑术越发严厉,似乎当真要兑现童年时的誓言。然而无论我怎样要求,他都是坚决不准我用开刃的利剑。哪怕那个时候,我已经可以将一套剑法,舞得收放自如……
延和十三年后,慈寿宫不再是我的乐园,太皇太后也不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皇祖母。
我虽然依旧还要来此请安,可每一次不过都是匆匆来去。
没过多久,刑岳入军中历练,他向我辞行时,我当时只转过身去,冷声让他立即离去。
从那一刻起,十二年的兄弟手足之情,崩然断裂。
刑岳临走时对我说:“石奴,你的悟性绝佳,若是生于武学世家,剑术当有平步天下、入于化境的那一日。只可惜,你应当钻研的,不是剑术,而是权术。”
十余年的信誓旦旦,他终是认命!认了他的命,也认了我的命。
“剑术便如权术,无论你想要什么,必须先在心里想好……石奴,这是表哥最后能教给你的!”
因为当他再度入朝时,他将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是刑氏最有希望的家族继承人,却唯独不再是我的表哥。
刑岳不知道的是,当时背转过身的我,流下了一滴泪。
或许坐在御座上的人,感情会逐渐稀薄直到无情,但幼年时的情分,却无论如何也是挥之不去的,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心还柔软如一团绵朵。
***
我原本以为,随着刑岳的离去,还有我每次的来去匆匆,紫霜阁会顺理成章被废弃掉。但是今日站在紫霜阁外,我惊讶地看到,就连外面庭院里种植的葵花藿草,也依旧是向阳而生。不可思议的同时,我感到无限酸讽。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人尽道世事多变,其实变化了的,只有世态人心罢了。
就在我即将抽身离去的时候,紫霜阁的门扉突然打开。我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刑岳一身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站在门里。
我负手立于绕膝花草之中,乍然看见他的那一刻,不及思索便笑了,可惜笑得满是酸苦讥讽。
刑岳没有依礼走出紫霜阁,他站在高处低头看我,良久,他也笑了:“陛下既然来了,就请入内罢。”说完,他侧身让到一旁,等待我走进去。
刑岳的语气中,有几分命令的口吻。在紫霜阁,他一贯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我想了想,示意冯拂和汤圆等人不必跟随,迈步走进紫霜阁,门扉自身后关闭。
什么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