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下后,我走向床榻。
鹿脯为我宽去里袍——拜夏斯阙所赐,直到被刑岳捉回宫里,除了他手里的那条双色步仙绳外,我们身上都没有穿外袍!
驼羹将出一袭银线绣云龙纹的湖色宽松缯袍,披在我身上,鹿脯燃起沉水香炉,放置在床榻一侧。
我半躺半坐在逍遥榻上,闻着榻旁的沉水香深沉幽静的香气,悬了整日的一颗心,此时终于放下。
鹿脯和驼羹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静等我开口。
“朕没想到,不过出宫一遭,却授人以柄,不仅不能亲政,还失了李太傅的鼎力相助……实在是得不偿失啊!”我沮丧地说着。
鹿脯圆圆的脸庞,此时少了在人前时的憨厚笑意,躬身道:“奴才倒不是这么看的。”
“哦?说来听听。”
“主君细想,如今朝中泰半官员皆出自刑氏门下,根系旁杂。主君常在宫闱,不清楚朝廷内部的勾连牵缠。此时亲政,难免不遭刑氏暗算。若真有那一日,便是失颜面于天下。主君今日暂退一步,一方面缓解了刑太尉对主君亲政的敌意,另一方面主君可韬光养晦,暗中培植力量。主君切记,万事都须徐缓图之。”
鹿脯话音刚落,驼羹接下去说道:“何况李太傅年事已高,人虽致仕可余威尚存,足可号令天下士林。总好过人在朝中,却为奸人暗害。”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岂不明白这个道理。往往这世上的事,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世上的人,也便如棋子,身在局中不知输赢。
我皱眉,道出了我此时最大的忧虑。
“大夏立朝以来,便倚重秦、李、刑、崔四族。秦氏灭族,李氏如今又被赶出了朝廷。崔氏虽系名门,可早已投靠刑氏,做了刑太尉的爪牙。李太傅致仕后,陇西李氏便再无人身处高位,天下士子若因此存了观望态度,如何是好!”
驼羹鹿脯俱是无言以对。那一刻,我们不约而同想到了李太傅可承家业的子嗣。
辅国公李休远有子三人——世子宽仁近懦,虽然在朝不过是七品散官,不堪大任。次子李楼常在军中,屡有战功,现封正四品忠武将军,领军驻西北防,恐于朝政生疏。反倒是幼子李榭,久有贤名,可惜至今未出仕,被李太傅养在乡里,世人未得一见,不知贤愚。
我叹息,太皇太后果然老谋深算,知道怎样做才能给我最致命的打击。
鹿脯突然开口:“主君可曾想过,借联姻巩固同李氏的关系?”
我尚未答言,驼羹立即摇头:“无稽之谈!试想太皇太后怎会允许李家小姐入宫?退一步说,即便太皇太后应允,李太傅也不会同意这场联姻。”
“为何?”我皱眉,难道在李太傅眼中,我就当真顽劣到不配纳他李氏小姐为妃么?
驼羹意识到我误会了,忙道:“主君息怒。宫中传闻,当年的淳贤李贵妃,是被刑太后所杀!”
我感到寒意刺骨,夏斯阙,他可曾听到过这样的传闻?
“传闻不可轻信!如今李氏族女入宫为妃,是主君笼络李氏一族,最好的选择!”
不知为何,驼羹和鹿脯,竟会因为这个问题争执不休。
“好啦!都别说了,容朕再想想。”我摆手示意他二人退下,换上值夜的小内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