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庭廊拐角,就见驼羹和鹿脯急匆匆向这边行来。二人面色忧喜交加,在看见我的一刻,不由停下脚步,恭候在庭廊旁的甬道上,躬身行礼。
察觉我周身散发的寒气所致,驼羹和鹿脯相互交递眼神,却没人说话。
我遽然止步,望向鹿脯——自从慈寿宫鹿脯被掌嘴后,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我病中他们只说鹿脯是外伤,慢慢将养就好。直到我病愈,山药方才徐缓地告诉我,那样重的刑罚,受刑者怎么可能只是外伤?事实上鹿脯当场就被打落了一颗牙齿!他为了不损天子近御的颜面,选择吞下牙齿而非吐出……
我在听过这件事的始末,默然无声了很久。
或许是我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太过诡异,鹿脯重又见礼:“奴才恭请主君圣安。”
我轻轻点头,迈步向前,但是脚步却慢了下来,三人悄无声息跟随在后。
直到跨进北阁,我挥退趋上前为我更衣的内侍,手抚玉带,沉声道:“都退下!”
这个“都”的含意,自然不包括汤饼等人。
俟众人退出后,我用力扯断玉带,狠狠掼在地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金银丝绞织而成、中嵌蓝田玉的衣带砸在地上,发成沉重的响声。我犹自怒不可遏,将近旁整整一架的竹简尽数推到地上!
“刑岳居心何在?朝廷赏赐尽数散与六军,邀买军心。长此以往,天下兵士只知服从他刑岳一人,而不知君王天威!”
“朕恨不得将刑岳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我愤怒地诅咒着,身边人见过太多次我的喜怒无常,此时也只是敛息静待。
待我怒意稍稍平息之后,驼羹方才说道:“主君妄动无名怒火、折损龙体,岂不是遂了刑家人的意?”
我呼出一口气,怒火已然发泄出来,心情稍稍平复。
“你们两个有事?”
驼羹对鹿脯点点头,鹿脯走至近前,一如既往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主君请看。”他手心里捧着一颗圆滚滚的珍珠。
我低头看一眼,这枚珠子很普通,不大不小、洁白莹润,应该是平素我衣带和常服上的装饰用珍珠。
我皱眉:“不就是一粒珍珠么?做什么特地捧来给朕看?”
鹿脯回视驼羹,二人眼中同样闪过讶异。驼羹试探问道:“主君真的不记得这枚珠子了?”
我觉着好笑,拈取珠子,看它在手掌心转动。
“不过是寻常衣带上的饰物,有什么记不记得?”我重又将珍珠丢回鹿脯手里,“赏你了!”
“奴才不敢”,鹿脯叹口气:“启禀主君,熏风殿宫女周慧于殿外求见主君。”
熏风殿……周慧?我仔细想了想,并没听说过此人。
“谁叫这名字?”
熏风殿一个小小宫婢请求见驾不稀奇,让我好奇的是,我身边的人居然特为禀报!于是我问道:“莫非是汤圆手下的宫人?有密报给朕?”
“唉!”又是一声叹息,这一次是驼羹和鹿脯不约而同发出的声音,充满悲悯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