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王?!我忙放下酒杯,眼珠不住地跳动。
嘉郡王夏斯阙,封东都牧遥领兖州都督,常年驻守洛阳,先皇第六子,也就是我的……六哥。
大夏亲王郡王只有封爵和采邑,而无藩地,通常在长安周边出任职官。因着我的冠礼,皇室亲贵纷纷入京观礼。夏斯阙身在未央宫并不稀奇,可是他怎会大摇大摆穿过层层防卫走进我的寝宫?!
夏斯阙很快为我释疑:“孤奉皇太后懿旨,前来问候皇上。”
竹帘的一侧被挑起来,一道颀长的人影飘进来:“皇上,六哥来看你了!”一句话竟然让他说得抑扬顿挫,音调变化如蹇驴嘶鸣。
他当真是飘进来的,只见一团紫色快速移到我眼前,我吓得直起身,惊呼:“六哥!你穿的是什么?!”
嘉王穿一袭绫缎紫袍,上绣让人眼花缭乱的百花图,过分宽大的袍袖,与长度差不多的衣裾一起拖曳于地,兼之以他那犹如漫步云中的走路姿态,看得我后背冷飕飕的,白日撞鬼!
“这个么?”他扯动袖子,可因为衣袖过长,半天都没拽过来,还是刑岳起身帮他撩到手里。
“这个叫作步仙袍,是用兖州的镜花绫配上花纱做成,现下洛阳城里已蔚然成风,皇上你要不也吩咐织室做一件穿来玩玩?”夏斯阙时而拽袖子时而扯下摆,活像一只花孔雀。
我本想说衣袖拖地过长太奢侈了,转念刑岳恰好也在,于是欣然点头:“甚好!”
嘉郡王来宣皇太后口谕,自然移步到上首位置,我起身和刑岳立于下位。我先是遥向太后问安,随即夏斯阙传母后谕令——无非提醒我,大病初愈将养身体,且冠礼在即,不可有任何闪失。
我口上答是,心中却极为纳罕:晨起问安时太后也嘱咐了相同的话语,怎么时隔不到两个时辰,竟又特地遣了六哥来重复一遍?
我的母后,以梁国公主之尊嫁入夏宫。吴盐阿姆曾说,当年母后可称梁夏第一美人,谁知却成了一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嫁给年长廿岁于己的夏帝。婚后半年先帝崩逝,倾城帝姬转瞬即为早寡太后,如花美眷委流年,惟有独坐深宫望明月。
或许因了这些陈年旧事,母后平素对我不甚关心,在她眼里,我们只是大夏的皇太后与皇帝,反而是早年寄养在他膝下的嘉王夏斯阙,更得皇太后的欢心。
宣过皇太后口谕,我们又行过君臣兄弟之礼,我方才从容吩咐跟随嘉王一道进来的汤饼:“酒没了,再去取一壶来。”
嘉王夏斯阙俯身看一眼桌上杯盘罗列,酒香扑鼻,不由笑了:“十弟、表哥,你们饮酒怎么也不叫上我?”
他拎起桌上圆肚的太白壶,仿佛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兀自仰头大笑:“你们两个大男人,竟然用这么一把小酒壶饮酒?说出去也不怕笑煞天下酒徒?”
他看向汤饼,以食指敲击自己脑门:“那个……你叫什么吃的来着?”
汤饼忍笑:“回殿下,奴才汤饼。”
“孤记得还有个叫汤圆的。你们两个,快去把你家主君的酒坛都搬来!”
汤饼不敢应声,只把眼瞅着我,我没好气道:“照嘉王说的办,再去取一套食器。”
因轩内狭窄逼仄,嘉王一歪身就坐在我身旁,同我共用一张坐席,我只得屈拢双腿容纳这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