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饼于我身后击掌数下,竹帘徐徐挑起,四个内侍手捧香炉退出,随后一队宫女在霜橙的引领下,手托食盒,入内布置菜肴酒品。
刑岳左右看看,点头赞道:“水光湖色,风景秀美,陛下好雅致!”
此时已至暮春,柳枝摇曳于湖畔,雀鸟鸣啾,暖风吹过一片飞花。我笑携他手:“朕与将军,卧病近两月,幸好还来得及赏晚春风光。将军请!”
步入清心轩,我吩咐道:“朕与骠骁将军君臣饮酒,尔等可即退下。”
我的本意是小轩之内不留任何人,外面也只有汤饼汤圆二人把守。紫宸宫上下如铁桶般严丝合缝,今天没人能救得了刑岳了!
一众侍从领命退下,湘妃竹帘再次垂下,顿时轩内弥漫阵阵花香。我亲自把盏,刑岳在席上欠身,以手触额:“岂敢劳陛下斟酒!”
我将两只犀角杯斟满,泰然言道:“将军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昭明宫朝会国宴,还是熏风殿设宴接见外藩使节?这儿,是紫宸宫!是朕和知交好友欢会的所在!”
闻言,刑岳身体微震,他慢慢抬起头:“陛下真当臣是知交好友?”
我皱眉,虽然我说的不是真心话,可他也没必要如此明目张胆质疑天子之言吧。我故意不答,抬眼环顾四周竹帘上的斑斑血泪。
刑岳执杯,跪直身子道:“难得陛下还能说出‘知交好友’这四个字,臣满饮此杯,敬陛下这四个字!”
我以眼角余光瞥见他仰头喝下杯中酒,当即转嗔为喜,也陪饮一杯。这一次刑岳持壶,一边斟酒一边说道:“陛下适才叹惋已至暮春,臣以为闲潭落花别有情致,陛下不妨命人卷起竹帘,赏春饮酒。”
尔母婢也!我精心设计的机巧,全部都在竹帘之上。如果卷上去,岂不是一切安排,都要付诸东流了么?
我笑得惬意,指了指犀角杯中的绯红酒液:“将军可知,这是什么酒?”
“回陛下,臣于酒道不通,但觉果香扑鼻。”
“这叫百果旨酒,是朕亲自挑选数十种水果酿制的甜酒。”说着话我举起酒杯,刑岳也忙举杯,两人喝下杯中酒,“朕试过连饮九坛而不醉,所以将军不必忧心醉酒。”
闻言刑岳皱起眉头,他一边斟酒一边劝道:“虽说这酒不致醉,可是饮酒伤身,陛下身负社稷之重,当以……”
又来了!我重重放下才刚举起的酒杯,很想质问他,我何时身负国家社稷之重?朝政尽由他刑家把控,我除去在后宫喝酒,还能干什么!
“朕才刚说过,这里不是朝堂,将军也不必时时以铮臣自居!”
刑岳看看我,突然俯伏谢罪道:“臣知罪,臣出言不逊扰陛下雅兴,实在罪无可恕,臣乞告退,回府静思己过!”
哼,原来是想跑,没那么容易!
我死死盯住他趴跪下去的背,恨不得在上面戳出两道窟窿,语气却柔缓下来:“将军何罪之有?不过是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就罚将军一杯酒罢!”
刑岳只得直起身,喝下一杯酒。他眼皮低垂,两道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同时隐藏了他眼下的情绪。
我很大度地陪饮一杯。
重新斟酒后,我虚指四周:“将军可嗅到轩内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