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芸姐就打算这么生活下去了:看着虎子一天天长大成人,读完小学读中学,读完中学读大学。他爸爸王小峰因为家庭困难,没有读成大学,遗憾终生;她一定要培养虎子考取个好大学,完成他老子的心愿。自己也会跟着虎子一起学习,不断进步,弥补儿时未读书的缺憾。等虎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拿工资了,她就不种地了,跟随儿子离开家乡到儿子工作的地方生活。——柳树林村尽管那么美丽,是她的出生地,成长地,欢乐地,同时也是她的失意伤心之地,留给她许多痛苦和辛酸,也许只有离开这里才能让她彻底忘记这些伤痛和辛酸。儿子是她今生的希望和依靠,她要一辈子跟着他,陪伴着他,看着他一步步长大成人,不走弯路,不入歧途。等将来儿子结婚生子了,她再给他带孩子,培养孙子,就这样有爱情,有希望,一直到老,终其一生,也算是不错的归宿。应该说,按芸姐现在的思想,她有这样的想法,也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比起当年王小峰的理想并不算高。因为随着国家改革开放,医贫致富,现在她家的生活条件比那时有了显著的提高:田里的庄稼年年增产丰收,吃用不完。王小峰离婚时给她的一万元还存在银行里没动。另外,每个月王小峰还给虎子二百元的生活费,上学的学费另外再给。供养虎子上大学完全不成问题。这一点比他老子上学时好得多,经济上她没有顾虑。这辈子能把儿子培养成才,她也就心满意足了,也算对得起王小峰了。想到将来,芸姐心里觉得甜丝丝的。心想,能如此,自己也算不幸中之有幸,失意中之得意了。
但是,有一点芸姐没有想到,那就是目前的社会正处在大变革,大转型时期,还没有定型,全国各地,改革开放,创新发展,医贫致富,风起云涌;另一方面,反腐倡廉,打假打私,扫黄除黑,雷霆震怒,群情激奋。几乎每天都有新鲜事物出现。时代飞速发展,社会上的许多事情变化太大,变数太多,让人眼花缭乱,头脑发懵,想入非非。随着国家政策的大转变,人的思想彻底解放了。以前的几十年,他们穷怕了,苦怕了,想借此机会,尽快脱贫致富;更有一些投机分子,甚至想一夜暴富。在沿海经济特区,像这样的暴富者也不乏其人,屡见不鲜,让一些人羡慕,眼红,心动。但是,他们却忘记了孔老夫子的谆谆教导:“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不去也。”倒是印证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引用托·约·登宁的一段话:“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被绞死。”时下的王小峰在深圳特区,卷入一群急于求变求富的人流中,就沦落成了这样一种人。他高考落榜,父亲工伤致残,升学无望,只好辍学回乡务农,由于种田收入少、来得慢,又太苦太累,他不久又弃农经商。如果经商顺利,他就打算一直做下去;可是经商遭受阻挠受挫,无法继续经营下去,他又选择远走深圳打工;因难耐劳累和计件工资,不久又弃工经商,重操旧业。为追求高额利润,他搞起走私贩私,并加入海上走私团伙,和团伙女头领梅小姐结婚,疯狂作案,陷入犯罪,终于被抓。这是芸姐一个身居农村,每天读书信教、安贫守道的青年妇女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事情。然而这样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在王小峰身上发生了。法不容情,违法必纠。王小峰会受到国家法律怎样地制裁呢?芸姐得知此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她又会怎样看待和对待王小峰呢?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芸姐突然发现王小峰给虎子的生活费没有按时寄来,而以前都是按时寄来的;芸姐也没有多想,以为是王小峰太忙,忘了寄了,或者出差暂时不在单位,不过和下个月的生活费一起寄来;可是到了下个月,钱仍然没有寄来。她开始怀疑了:难道小峰又出事了?没有钱寄了?不寄钱事小,出了事问题就大了!她担心王小峰出事,急欲知道实情。可是自从和王小峰离婚后,她就一直没有和他通信、通电话联系过,现在即使有怀疑,她也不便和他直接联系,她害怕村上人说她藕断丝连,又怕梅小姐骂她不要脸,勾引她的老公。但是,得不到王小峰的确切消息,她心里疑虑重重,总不踏实。没有办法,她只好去问王小峰的父母亲,因为他们的生活费王小峰总是和虎子的生活费一起寄来的,也许是老人身体不方便了,没有及时送过来。
这次却是芸姐估计错了。王小峰的父亲说:“我们也两个月没有收到小峰寄来的生活费了,估计小峰可能出差去了,大概是趟远差,路途远,事情多,现在还没有回来。你要是等着用钱,我这里还有几百块钱,你先拿去用。”芸姐推辞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等着用钱,是担心小峰那边是不是又出事了。”小峰父亲说:“我也有这方面的担心,又觉得不可能:他和梅小姐做生意都是老手了,应该很有经验了,最多不过是赚多赚少,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芸姐听小峰父亲这么说,才稍稍放心。可是,又过了一个月,虎子的生活费依然没有寄来,她重又忧虑起来。再去问王小峰的父母亲,回答是他们的生活费同样没有寄来,他们比她更加担心,忧虑。芸姐绝望了,她估计王小峰一定出事了。怎么办?再下深圳去找他?可是,她已经和王小峰离婚,王小峰现在是梅小姐的丈夫,她去找他,名不正言不顺,村里人也会笑话她,如果在深圳遇到梅小姐,甚至还会羞辱她。她不能去找他,只好焦急地在家等待。一个个不眠之夜,忧思难熬,等待难熬。等待无果,有时她甚至还会侥幸地想,这一回是否会和上次一样,衣锦还乡,给家庭一个意外惊喜?会是什么惊喜呢?她有种种美好设想,又觉得不可能。
可是没过多久,芸姐过去在文艺宣传队的一位好姐妹跑来告诉她:“我看见王小峰回家来了,一身蓝色不蓝色、灰色不灰色的破旧西装,还皱皱巴巴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个乱草堆,嘴上、下巴上胡子邋遢的,好像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芸姐大吃一惊,忙问:“从大牢里放出来的?你是说,王小峰他蹲大牢了?”“不是不是,”那位姐妹连忙解释,“我没有问他,也没看清楚。当时,他低着头匆匆往家里走,我只是从旁边看见他的,并没有和他说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晴天霹雳!没想到等了这么久,等来的不是惊喜,却是惊吓。芸姐心里着急,她急切想知道王小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梅小姐把他赶出来了?不大可能,因为他们结婚没多久,听王小峰父母亲说,梅小姐为他生了个女儿,这时候,他们怎么可能离婚呢?那一定是出了别的事,而且是大事!否则,王小峰不致如此落魄地回来。芸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今他们离婚了,又不好意思直接过去问个究竟;只好拜托她这位文艺宣传队的好姐妹再仔细打听打听,把情况弄清楚,再来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