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神庙里最受婆婆宠爱的祩子。
她是赤着一双小脚,在宛丘城中走来走去的活泼女孩。
她是躺在竹筏上,随着水流漂于洛河之上的好吃懒狗。
“我就是那位洛神的转世?”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
就算龟婆婆早有准备,此刻也沉默了下去。
良久后她缓缓开口:“当初,阿秀从洛河水上捡到了你,说你被一朵很大的睡莲托着,我以为你只是一个被遗弃的神裔。”
阿秀,是曾经的神庙祩子,也是最疼爱宓妃的姐姐。
就在她沉入洛河的那一年,宓妃偷听到了所谓洛河河祭的真面目。
“你慢慢长大,你越来越聪颖,比你的姐姐们聪明太多。”
“旁人要参悟数十年才学得皮毛的九宫术算,你看几眼就能学会,还有那让巧匠们羡慕不已的灵巧双手……你仿佛集合了两位老主人的所有优点。”
宓妃沉默不语。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特殊。
龟婆婆慢吞吞的话语里,终于有了感慨的味道:“那天我刚刚送走了阿秀,就在这里,我跟洛用说了一会儿话,我知道你就在外面偷听,只是没想到伱会暴怒的冲进来质问我们,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眼里的洛书虚影,那一刻,洛用差点被吓出山魈真身,从那时起,我就确定了……”
她看着宓妃。
解脱的微笑。
“您就是姑娘。”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去。
石案上,蜜烛的微光微微摇曳,将那张空白牌位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宓妃的精神今天受到了太大冲击,刚才得到的明确回答,更是让她的意识如风筝那样有些恍惚。
恍惚中,她注意到两尊神像有些变化。
洛神……
不,她上辈子的父母。
那俩神像此刻的神色,好像是在憋笑,又似乎有些无奈。
那种表情,就似乎是看着自家孩子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烦恼纠结,不由觉得好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宓妃从恍惚中回过神:“我记得,当时那河伯想杀我。”
“他并没有认出来您是谁,最多以为是神裔或者天神转世,我诓骗他您是玄天天神转世,是四千五百位祭品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他不会杀您。”
“为什么要诓骗他?”
“以我对洛用的了解,他对曾经的您抱有极为扭曲的执念,并非是单纯的报恩,我不能不防备他。”
宓妃小脸上满是漠然:“那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反正都跟劳什子河渎神君撕破了脸皮,你还等什么?”
她可以不介意自己是谁的转世。
但她很介意姐姐们是谁害死的。
三个元凶。
一个是天界神君,很强大很厉害很可怕。
一个是收养她,养育了她十多年的至亲。
所以她自然而然,把所有的怨念集中在最后一个凶手身上。
她有点欺软怕硬,不讲道理。
龟婆婆摇摇头:“他有底牌,您听过赤水的传闻吗?曾经那条生机盎然的赤水,变成了如今的死水,就是因为洛用凭借赤水水神的神格,将一水之生机全部献祭。”
“所以?”
“姑娘如果回来后看到满是死水的洛河,会很伤心。”
宓妃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有点想笑,觉得自己的命运真的很他妈可笑,充满了喜感,以至于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盯着伏羲与女娲的神像看了很长时间,眼神有些空洞,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如果我不愿意当最后的祭品,我不想做什么洛神,你会怎么办?”
龟婆婆痛苦的闭上眼睛。
没有回答。
但这就是回答。
宓妃也痛苦的闭上眼睛,然后睁开,那双眼睛干净得让人心悸,又倔强得不肯有一点泪光。
房间里最后一次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沉默的最后,是少女充满了决意的回答。
“你养了我十多年,我要报答你,自然要如你所愿,这是报恩。”
“姐姐们也不能白死,我变成洛神后,第一个杀的就是河伯,这是报仇。”
宓妃没有再看龟婆婆。
她转身走出了了房间。
外面阳光明媚,她的心里却满是冰雪。
但就在这一刻,她就感觉自己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抓住。
“!!!”
失魂落魄的娇小身体,被人拉着,不由自主的朝外面飞掠而去。
耳边响起瑶光低沉的声音。
“我们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