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刘子瑜无法选择去往何方。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抓住一切机会,来扭转自己注定悲剧的命运……从一个无名草根的身份,要成为左右自己人生的强者!
建宁元年,七月,处暑日。
辽东书商屈渭如同往日般,与佣人及其载着制作书简原材料的马车,停在了襄平县城的城门口处。
百无聊赖之际,屈渭斜靠在车门处小憩片刻,却在闷热的夏季微风中,隐约听到有孩童清脆的言语声。
“……一小儿说:太阳刚出来时大的跟车盖一样,在中午则如小的像盘盂,这不就是远着小而近者大吗?另一个小儿也说:太阳刚出来时候很凉快,到了中午热得跟泡热水澡一样,这不是近处感到太阳热,远处的就感觉太阳凉吗?”
闻言,屈渭下意识地寻声望去。
只见城外聚集的流民和乞丐中,正有一个孩童聚集着些许孤儿和无家可归者们,讲着关于“孔子”的故事。
身为书商的屈渭,知晓孩童所言之事乃是列子的《两小儿辩日》,有些许蕴含着轻视儒家的意思。
若是旁人引众讲这个故事,可能会使屈渭觉得此人大概有些离经叛道,可这个故事是出自一小儿之口,便顿觉有些微妙和有趣。
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汉家江山的管理阶级基本上已经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惯例。
想要有精通儒道的学问,其身世和身家注定是超凡脱俗的,要么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要么就是贵族豪门的出身。
可这个孩童竟沦落到在城外讲学……这让屈渭对幼童的身世,也越发好奇起来。
“停车,稍微等我片刻”。
屈渭让佣人停下马车,自己掀开帘子独自去往那孩童所在的近处。
走近时,正好有其他人向那孩童发问:“我感觉这俩人说的没错呀……那他们谁有说的对吗?那孔子又怎么说呀?”
“孔子不能决也”。刘子瑜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就连孔子都答不上来……”
闻言,周围众人都凑热闹地忍不住一乐。
哄哄然的笑声中,屈渭陡然提起兴致,声音洪亮且有力地喊道:“若是我想听你怎么答呢?”
人群纷纷瞩目。
那孩童也寻声望了过来,正好跟屈渭四目相对……他颇为知礼的向屈渭躬身行礼,礼数周到且严谨没有丝毫的问题。
因此,这个举动也让屈渭看出这个孩子身上的不俗之处,仅从他躬身向自己行礼的举止,便可以晓得此孩童是受过名师指点的……
尽管,那孩童浑身衣服破烂,略微被晒黑的脸庞,更像是一个农民种地的孩子。
这更让屈渭在意,他想知道孩童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连孔子都回答不上来的“两小儿辩日”。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那孩童毫无半点的拘谨之感,微微躬身,徐徐地言道:“若是让学生来说的话……学生认为,此两小儿分别以大小、凉热来辨别太阳的远近,皆是主观并不客观。道家始祖曾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万物本身皆是一种阴阳调和的状态。太阳亦是万物的一种,其无论大小、凉热都是阴阳交织所呈现出的现象,无关远近”。
孩童微微停歇,注视着屈渭继续言道:“学生觉得,需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这个答案”。
屈渭兴致来了,忍不住问道:“这个词是什么?难道是阴阳二字?”
“正是”。
那孩童点头,郑重地言道:“日出天亮而夜消,故而天地处于明暗交汇和阴阳调和之间。阳为极热,阴为至寒,故而阴阳之间不冷不热。日中时则阳为极,故而炙热难耐。入夜则阴满,反而更加阴寒!故而,凉热和大小之说,皆为假象。学生自认为,日地之距或因春秋冬夏而改变,与日出和日落并无影响”。
“有点意思”。屈渭忍不住笑了笑,欣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能透过假象窥探本质,简单的小故事,蕴含大道之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人?父母可还在世?”
那孩童微微一愣,躬身言道:“学生名叫刘子瑜……父母皆已亡故,是跟着身旁这位老人家才勉强来到这里的。我的学问全是父亲教我的,还未有任何师承”。
屈渭顿觉有些惊奇,心道:父母皆已双亡?如此知书达理必然是名士之子,难不成这孩子……会是延熹九年,已故的某位名臣后代吗?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解释能来解释这个孩子沦落此处的缘由……
这一刻,屈渭心中疑惑大起,忍不住追问道:“那你父亲的名讳是……?”
刘子瑜没有回答,整个人身体呈现出某种僵直状态,他的脑袋飞速的旋转,想要试图找到一个能够切合自己所作所为的身世。
然而,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去杜撰自己的身份,历史上记载的多数都是名望大族,而汉末大族之间的族谱系是相当严谨且可以考证的,自己若是胡言乱语的话,怕是很快就会被戳破谎言。
有时候,闭口不言就是最好的回答。
在刘子瑜绞尽脑汁费力思考的时候,屈渭已经从刘子瑜的反应中,开始联想到很多的事情……比如,他一开始便猜想的延熹九年,党锢之祸事。以及,得罪宦官而被捕入狱的某些名臣……能够契合刘子瑜身份的角色太多,屈渭甚至都懒得去多想了。
“这个问题日后再说吧……”
屈渭笑了笑,目光宽和很多,向刘子瑜继续问道: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