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到了,只见满园静悄悄的,地上到处是残枝断叶,水沟还积着满满的水,那些绿头鸭、彩鸳鸯还在那里无知地嬉戏。
珍珠一行进了门,便见麝月碧痕秋纹绮霞檀云等人俱都在垂泪,见她进来,都站起来,道:“姐姐!你可回来了。”
珍珠看众人脸上似有惊吓,叹一口气,道:“怎么竟出这样的事?二爷人呢?”
麝月道:“同太太一起到蘅芜院看宝姑娘去了。”
珍珠听了不语,便叫了几个婆子并小丫头将院子收拾收拾。婆子们答应着去了。
珍珠便叫关了门,拉了麝月等人坐下,道:“你且和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麝月也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便勉强收了泪,将事情说了一遍。与小丫头说的倒也八九不离十。
待说完了,麝月哭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宝姑娘若有个好歹,我们可就活不成了!”
珍珠笑道:“哪有这么严重?”
麝月哭道:“我们急得这样,姐姐还有心情说笑?”
珍珠自向茶奁内与众人倒了茶,道:“这话可不是说笑。我虽没当场见着,可听你们的话说,当时二爷一脚是踢在肋上是不是?”
秋纹想一回,道:“是,当时宝姑娘倒在地上,捂着肋下叫疼的。”
珍珠点点头道:“咱们伺候二爷也有些时候了,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力气?这几年虽说大了,但终究比那些男人小多着呢,那一脚的力气究竟能有多大?只怕晴雯丫头还比他厉害些呢,哪里竟就将人踹死了?若真能一脚送人上西天,那不是我们二爷,竟就是‘黑旋风’了。”
众人听了,忍不住都笑了,又骂珍珠:“人家这样担心,偏她还来说笑。真真是没良心的。”
珍珠苦笑道:“并不是说笑,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只是宝姑娘那里虽无大事,咱们却也没法子好过的。素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不知道太太要怎么样发落我们。”众人面色一白,珍珠叹一口气,道:“我一时也急得没别的法子,一会儿太太来了,咱们只管求饶罢了。”
碧痕道:“难不成就这样等死不成?”
珍珠冷笑道:“人家是主子,我们是奴才,便是没缘由将你打杀了,你又能说什么?何况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碧痕一窒,眼泪又下来了。
众人听了,不由也哭起来。
正闹着,却听外面脚步声,门吱嘎一声开了,却是宝玉推门进来了,众人惊得皆站起来。珍珠忙道:“宝姑娘怎么样了?”
宝玉面上似也有泪痕,颓然道:“大夫瞧了,没甚大事。如今开了外敷内服的药,好生调养着就好了。”众人松了口气,宝玉见了众人的样子,便道:“都别哭了,我惹的祸,自有我担着。”
珍珠暗暗翻个白眼,不言语。你若真有担待就好了!
晴雯冷笑道:“二爷自是无妨的,太太再怎么着也不过是骂两句就完了。我们可没这么简单了。”
宝玉面上一红,脸上带愧,慨然一叹,跌坐在椅子上。
珍珠又看他身上的衣裳都皱得厉害,只叫人去收拾了衣裳出来,与他换上。又命众人皆换了淡色衣裳——最后是半新不旧的——卸了脂粉钗环,朴朴素素地出来。才收拾毕了,便见王夫人已带了凤姐儿、周瑞家的等人急冲冲地进来了。
又说王夫人听闻此事是既惊且怒啊!这一日怎的竟出了不好的事儿,晌午撞见了金钏儿勾/引宝玉的丑事儿,她生气撵了出去,还未罢了呢,这宝玉又得罪了宝丫头!如今宝丫头还躺在床上呢,倒让她这个做娘的去陪了不少的不是。
这清虚观怎么一点都不灵,这前两日的平安醮一点都不平安!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王夫人边念佛边生气,面上沉得厉害。
珍珠忙带了人跪下,一声不敢言语。
王夫人坐定了,见宝玉面上虽带着颓然悔意,但已收拾得整整齐齐了,心下的怒火倒是去了一分——无论何时,儿子总是第一位的,即使他闯了天大的祸——而后又看众丫头个个旧衣淡裙,半新不旧,低头垂泪,好不可怜,那怒火就又去了一分——谁叫她就爱这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