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小春啊。”她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前边的老夫人的车马，“小春，她身体不适，今天在府里就没有出门呢。”
洛瘸子有些担心，想问问具体情况。正要张嘴问十里，李妈妈却慌里慌张的走远了。看着金家的人浩浩荡荡远去的背影。骆瘸子的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就像是鼓槌，扑通一声把鼓桶破了似的没有了声音。
金家的人全都知道，后面那顶原本是少奶奶的轿子里面，只有一个装着那双眼珠的木箱子了。
小春磨破了膝盖，蹭破了双手。鲜血浸透了衣服和袖子。一个人一寸一寸地爬回了城中。
已经是夜里了，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没有人看到蜷缩在墙角的小春，她也终于由于体力不支而昏睡了过去。
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打了一个闷雷，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小春腿上的伤口被雨水浸泡着，开始溃烂，发炎。刺痛和高烧让小春昏迷中醒来又痛苦得昏迷了过去。
小春觉得这一夜足足有半辈子那么长。
一拜天地，从此夫妻不相疑。
二拜高堂，儿孙满堂人丁旺。
夫妻对拜，富贵吉祥金银来。
......
小春听见了鞭炮声，听见了礼官司仪，听见了鼓乐齐鸣。她苦笑着抱紧了自己的双肩，是弟弟在和心仪的姑娘成亲了吗，新娘子一定很漂亮吧，可惜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却没有亲眼看见啊。
眼眶酸酸的，如果现在还有双眼的话，一定是泪流满面了吧，可惜啊。小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试探着自己眼睛的位置，那里干干的什么也没有。
自己现在的这张脸，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魑魅魍魉了吧。
蜷缩在街道的一角，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立刻死去。街上人来人往，可千万不要让自家的那个瘸子爹爹看见如此凄惨的她。
就在她求生不能的时候，眼前朦朦胧胧的出现一团光，像是黑暗的房间中点起一盏烛火，又像是山林里的第一缕太阳……
在这团光的正中间。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这是她这几天第一次看见眼前有东西晃动。
失去了双眼却能见到的人，大概是神仙吧。吞下那人手里的药时，她渐渐的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还有这个巷子的模样，远处的金府的模样，还有这层云端之上天空的模样。
“……我叫骆雨春，我要回家去了……”满满一瓶断肠草被她喝个干净，她走的时候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卖药的不知道她看见了谁，却知道这庄闲事儿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卖药的男人端着小春骨灰的木匣子，来到了洛家的小破院儿跟前。这里就一家姓骆的也并不是很难打听到，院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小屋里走出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唇红齿白，俏皮可爱。
这个小女孩长得和小春颇有些相似。只是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不似小春有块胎记。
“你是什么人？来我家里面做什么？”女孩儿有些警惕的盯着卖药的。
“你是骆雨春的妹妹？”买药的试探着问。
“是的。你认识我的家姐吗？难道你是金府的人？”
“不是，我只是一个过路的，”买药的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骆雨春还有一个这样的妹妹，这下有趣极了。
卖药的嘴角勾起了匪夷所思的笑意，在你姐姐身上亏了的买卖，说不定在你身上便可以赚到了吧？
他看到她的双眼清澈如明月，如此干净纯洁的灵魂，散出的味道都是那么的好闻。
“你的姐姐啊，她现在就在这里呢。”卖药的递过那个匣子，偷偷的观察着小姑娘的神色。
果然不出意料，她吓得脸色惨白。卖药的在想自己这种报丧的方式会不会太直接了，半天不见，这姑娘有何动静？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半晌他看到小姑娘，垂下的双手渐渐的握成了拳。“她是不是被金家的人害死了？”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不落下来。
“你知道这件事？”卖药的好奇这年纪小小的丫头怎么这么清楚，有人传信比他还快？
“我就知道那十银子不是平白无故就得来的！”她没有伸手去接那骨灰匣子，却转身跑回了屋里面。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哭骂的声音……
“原来，二哥你早就知道！你这是拿了大姐的命去换钱！！”
“……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事儿的。这个事儿也是金家先提出来的啊。”
“……你好狠的心啊，二哥！我原本以为大姐为了你嫁到金家，好歹会有好日子过……二哥，你怎么可以这般狠心！你忘了大姐怎么待我们的么？！”女孩喊的嗓子几乎都破了音，“你这个白眼的狼啊……这个家里，没有容我的地方了！”
卖药的没有什么闲心去偷听别人的墙根子。只是在想着自己的那一瓶药，怎么在这小丫头身上赚回来。
不一会儿小屋的门开了。小春的妹妹背着一个小花布包，没有理会坐在院子里的卖药人。径直的向大门外头走去。
“喂，你等一等。”买药的站起身，慌忙追了上去。“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去找金家……给姐姐讨公道。”她的眼睛哭得红肿，眼神却很坚定。
“你真的想去金家讨个说法吗？你的姐姐已经死了。讨说法这种讲理的事情就交给大人们去做吧。”
“你觉得我年纪小就拿金家没有办法了吗？”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卖药的看着那两寸长的小匕首，“看来小春平日里没有白疼你。不过嘛，报仇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啊。你现在这样冲到金家去，最多一命抵一命。不如……”卖药的在院子里的树下挖了一个大坑。把手中的骨灰匣子放了进去，小心翼翼的填了些土。
“不如什么？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骆雨秋抬头怒视着这个报丧的男人，姐姐的仇她一定要报的，谁也别想阻拦她。
“不如你听叔叔的话。叔叔帮你把金家人，全部带走。”卖药的男人笑眯眯的掏出一颗白色的拇指大小的药丸，像珍珠一样晶莹剔透。
“这是什么？”骆雨秋伸手接过这颗白色的药丸，仔细的端详着。
“这个就是可以帮你报仇的东西……不过你得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我可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这个真的可以帮我报仇？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假的呢？”
“你先用，不管用的话，我不会要你任何东西的。我可是个有诚信商人。”
骆雨秋看着这个面貌似狐狸的人根本不相信什么这个鬼药丸可以要金家全府的命。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到时要拿什么与你交换呢？”骆雨秋问。
“金家败落时，我自然会取走属于我的酬劳，你就别操心了。吃了它吧……”卖药的怂恿着，“这药甜甜的，可好吃了快吃，快吃吧。”
骆雨秋翻了一个白眼，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难道吃了这个药丸，便像嫦娥似的羽化升仙了吗？凑近了一闻，这药果然香气扑鼻。一时没有忍住，张嘴便吞了下去。
这颗药丸的名字叫做幻世。这世上多少有眼的人看不到真相？它是用那些有眼无珠的浑浊之人的心做药引炼制而成。
阳光明媚的上午，金老夫人刚用过早膳，叫丫鬟们收拾了一些点心。准备给在书房用功的儿子送过去。去远远地在花园中看到了儿子和一位姑娘结伴而行，举止亲密。不由得拉下了脸，是谁家的姑娘这么不懂规矩……
金老夫人快步朝着他俩的方向走了过去，想好好的教训这个不知礼节的女子一番。金家是什么地方，我儿是什么人，也是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可以染指的？
走的越近，越觉得不对劲。等走到近前，刚要开口询问，金少爷却先说话了，“娘，我和这位骆姑娘两情相悦，正要和母亲讲明，择个好日子去她家里提亲呢。”
“骆姑娘？什么骆姑娘？！”金老夫人盯着儿子身后站着的女子。那身姿只觉得异常眼熟……
知道那女子缓缓抬头，金老夫人才知道为何她看起来如此眼熟了！这个女子不是骆雨春吗？她不是被自己挖掉了双眼，抬到后山喂狼了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何她的双眼还在！为何她还站在这里……有鬼，有鬼！！！
金老夫人翻了翻白眼，一头向后栽倒。
这女子掩着嘴，轻轻的笑了。“金老夫人这是中了暑吧，让我扶她去歇一歇。”
金少爷深情款款的望着这般贴心的佳人，幸福之感油然而生。能看到这一切，真是太好了。
“儿子，那个女人是恶鬼，不要靠近她。千万不要和她说话，她是恶鬼……”今老夫人从醒来就开始神志不清的絮絮叨叨。看眼神已经失去理智了，几乎请遍了全城的大夫，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娘，我就要和雨秋成亲了。您快点好起来吧……”金少爷握着金老夫人的手。“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会儿吧，夫人这边有我呢，你放心。”雨秋劝走了金少爷，来到金老夫人的床榻边上。
“金老夫人……你睁开眼睛好好的看一看我。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丢在后山等死呢？你知道后山夜里有多冷么……”雨秋想起了孤苦伶仃的姐姐，那一刻她该有多么害怕啊……
“你这倒霉的恶鬼！我不怕你，你来杀我啊，我不怕你！”金老夫人的脸通红，双目圆睁，头发散乱着，像是一只夜叉。
三日后，金家老夫人升天。金家的生意也被亲戚们瓜分完毕，硕大的家业瞬间什么都不剩了。
骆雨秋来到了和卖药的约定的地方，卖药的已经早早的在那里候着了。看来他还真是言而有信的一个人。
“你说的原来都是真的。”她苦笑着看着卖药的。
“我的药货真价实……金家，是不是全都完蛋了？”卖药的嬉皮笑脸，“叔叔没有骗你吧？”
“你要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呢？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
“嘿……”卖药的狡黠笑声让她毛骨悚然。“你这单纯的心脏，吾就不客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