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绥唇角下抿,沉沉吐出一口气,心情平静了许多。这一番发泄,让她的酒意又醒了几分。放下弓,她准备解开腰间箭壶,不经意间,忽的看见远处阴影中,有人走了过来。沈绥的视力很好,何况那人她无比的熟悉,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正是张若菡。
沈绥心里一慌,被带扣划到了手,“嘶!”,她看到自己的右手食指被拉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汩汩涌出。她蹙眉,张口含住了手指。
“沈司直好箭法。”清冷的声线响起,张若菡缓缓从阴影中走到了火光之下,光芒照耀着她的侧脸,光晦交错下,隐有些神秘难明。
沈绥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抿了抿唇,咽下口中血腥气,笑道:
“哪里,不过寻常水平罢了。”
“沈司直的水平若是寻常,怕是整个大唐军中,都没有一位神箭手了。”张若菡微微一笑,语气中却没有笑意。
沈绥不愿进行这个话题,转而道:
“张三娘子为何这么晚了还不就寝?明日还要赶路,路上辛苦,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沈司直不也没有休息?”张若菡反问。
“绥也是无法,被强逼着饮酒,这一下就喝到了夜半。”沈绥语气中透着无奈。
“若菡也是无法,虽然疲累,却睡不着,只得出来走走。”也不知道张若菡是不是故意在学沈绥说话,这样的说话方式总让沈绥有些心慌。张若菡走得近了,距离沈绥大概有个三步的距离,沈绥下意识地向旁边走了走,侧过身来,拉远了距离。
沈绥眼角余光瞄着她,肩上披了一件白毛领黑裘氅,底下穿了一件淡青色的交领广袖襦裙,尚算保暖,沈绥稍稍安心。她披散了一头青丝,以红绳松松束于尾端,站在火光之下,美丽的双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好似倒映着跳动的火焰,暗地里鼓动着某种情绪。
沈绥喉头蠕动了一下。
莫名的沉默在蔓延,张若菡就站在那里,看着沈绥,沈绥不看她,仰头看着漆黑天际中的星月。片刻,为了打破沉默,沈绥道:
“张三娘子离家,家中可曾反对?”
“若菡十三岁就发愿出家,后来是家人苦苦相留,才转而带发修行。自那以后,走遍千山万水,拜谒天下佛寺,就成了若菡的梦想。若菡很幸运,有疼爱我的家人支持我。”她声音好似缓缓流淌的泉水,多了几分温柔,少了几分清冷。
沈绥内心却像是被灌入了苦水,又涩又苦,她不知该说什么好。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有些干索刻意,不若不言。
张若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略有些不整的衣衫,领口张开,随意地露出两撇锁骨。看着她的衣袍后领被箭壶的重量扯着后坠,露出的颈项,半遮半掩下,隐约能看到刺青的花纹。
张若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缓缓上前了一步。已经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出的酒气,不难闻,隐隐有些醉人。
“沈司直,若菡有个疑问,愿沈司直能从心而答。”她忽而道,此话依旧说得温柔淡泊,却平添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只是“从心”而答却非“从实”而答,让这样的话,又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沈绥蹙起了眉。
“沈司直,可识得一个人,她的乳名叫做赤糸。”
沈绥心里一跳,暗道没想到张若菡居然会直拳出击。默了片刻,她转过头去,看着张若菡的双眸疑惑道:
“赤糸?是何人?”
“沈司直当真不知道?”张若菡盯着她的双眸,看到的却依旧是一片渊沉。
“绥当真不知道。张三娘子为何有此一问?”沈绥的疑惑似乎越来越大。
张若菡看着她,片刻后微微一笑,垂下眸子:“沈司直恕若菡失礼了,只是沈司直与此人十分相像,让若菡心中有些彷徨。”
“哦,是何人,竟会惹得张三娘子心绪彷徨?”沈绥似乎很感兴趣,然而此时此刻,缩在袖袍下的手,却攥紧了拳头,破裂的手指,鲜血再度流淌而出。
张若菡忽而沉默,竟不再答。沈绥蹙眉看着她,然后就看到一抹狡黠笑容展露在她脸上,火光照耀之下,隐藏着暧昧的情愫。
她说:“赤糸,是我的表哥,也是我的情人。”
沈绥喉头再度蠕动,艰难地吞下了一口唾沫。一股燥热从她胸腹间燃起,她的面容耳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难以控制。
表…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