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倪住在国公府,徐一真本心是不愿的。
所谓名位相等。什么身份就该住在什么地方。乞丐在土地庙。显贵在国公府。哪怕或许,乞丐曾经是国公,国公过去是乞丐。
名位若不等,流言蜚语什么的就都来了。
这并非歧视,不过是事实罢了。
它甚至不会因任何人的任何想法而改变,身在那里,周围人的目光交织起来,便会将人锁得死死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小倪若是能死里逃生,接下来的修养也不是一两天就行的,非得有个十天半个月不可。
十天半个月,若是还在街边土地庙,怕是坟头草都得长起来了。
两相比较之下,小倪住在国公府,自然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尽管徐一真也知道,张宣并不待见小倪。
“那就劳烦六爷了。”徐一真抱拳拱手。
“好说好说,”张宣不待见这个浑身酸臭的乞丐,但谁叫他是徐先生的朋友呢?看样子交情还相当好。
施恩于徐先生,徐先生或许不愿。施恩于徐先生的朋友,徐先生更记得他的好。
这点道理,张宣明白得很。
说话间到了宫门口,徐一真并不下车。离两刻钟还有段时间,他要先确定小倪能不能活。
两刻钟转瞬即逝,小倪脸色越来越难看,青黑一片,气若游丝,渐渐显现出死相来。
好在还醒着。
他这一套针法,名为还阳九针,号称与天争命与鬼夺命,实际上没这么玄幻。左右逃不过针灸的路数,即是贯通经脉,沟通脏腑之中的阳气,以压制阴气死气。
换句话说,施针的条件极为苛刻。
一来,须得是急症。越急越好,猝死心脏骤停那种就最好了。急症之下,人身上阳气充足,才有救治可能。
还阳,还阳,也得有阳可还才行。
小倪虽然一脸死相,却还醒着。就是说,他发病很急,又极为凶险。发病很急,还阳九针才能救活他。又极为凶险,才一脸死相。
这么看来,小倪极为幸运。急病之下,将死未死之时碰到了徐一真。
他若是真死瓷实了,还阳九针也是无用。
但徐一真心中奇怪,到底是什么病,能发病又急,又凶险?而看他脸色青黑,又不像是心脏病症,倒更像是,中毒。
中毒?可别搞笑了。身为一个乞丐,分辨什么有毒什么没毒几乎是必学科目。否则早不知道死了几次了。
至于说投毒。那更不可能。谁会给一乞丐投毒?
要问。眼前情况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倪虽然活了,可仍然危险。毒入脏腑,还是得死。
回国公府来不及,只能就地解毒。
“附近可有水铺?”徐一真问张宣。
水铺,就是卖水的地方。京城里多是咸水井,不好喝不说,常喝对身体也不好。
达官显贵们府上有水车,每天去京西山中取水。小老百姓没有这个条件,便会到水铺中买水。大早上,水铺的人挨家挨户的给人送水。
张宣贵为国公府少爷,哪里知道水铺在哪?只得随便揪住一行人询问。
行人指了方向,说了地方。
“麻烦六爷帮忙买一桶水,我有大用。”
张宣心烦,为这乞丐,耽误了许多回宫的时间。他又好奇,不知道徐先生会怎么治病。一面又忐忑,担心徐先生发现自己心里所想,恶了他。
张宣架着马车来到水铺门前,二话不说啪啪砸门。
很快,水铺门开,一小伙计开的门。
他打量了眼马车,又打量了眼张宣。经常里能用得起马车的人不多,张宣身上穿得绫罗绸缎,看起来也很华贵。
伙计很懵:“你找谁啊。”
张宣不跟他废话:“买桶水。”
偶尔的,倒是有忽然上门买水,水铺里也会多预留一些水,一面用作己用,一面也是应付这种意外情况。
伙计并不意外,回头冲里面喊:“叔,有买水的,叔。”
水铺掌柜,伙计口中的叔,看样子正在睡回笼觉,被吵醒有着起床气,一边出门一边骂骂咧咧:“俺把你个废物点心。买水就买水,你做了这么久还不会卖水么?还用得着叫俺。”
来到院子,一眼看到,开着的院门,以及院门外的马车,马车前衣着华贵的张宣。
“呦,这位爷,快里面请里面请。小力巴,愣着干嘛,还不去沏茶?!沏好茶,我喝的茶!”
伙计小跑着去后院沏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