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短短的一炷香功夫,姮芳身后背脊已是一片冷汗,即使隔着屏风,都能想象出陆翧说话时的漫不经心,好似谁都不放在眼中的傲慢神情。
也难怪连胜泰的态度如此恭敬,一个是日薄黄昏的世袭勋贵,魏国公在南直隶经营几代,都能被寿宁侯搅了局;另一个则是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陆都督一直深得景宣帝倚重,甚至可以影响其决策,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而陆都督如今仅出一子陆翧,也养成了他不可一世的性子。
前世的陆翧也是京师受人瞩目的公子哥,倾慕于他的闺秀不计其数,其中尤以徐蓉宁的身世最为般配,父亲是六部清贵,自己是诗书才媛。只有骆家四娘偏偏不信邪,总是寻找各种机会邂逅,然后留下一张花笺,诉说思慕之情。
从话本子学来的艳词,都写到了里头,姮芳现在想想都觉着臊得慌。
“你可没看见,我去单挑曲公时,满场轰然雷动,简直英雄出少年啊。”连胜泰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在陆翧面前不断炫耀。
陆翧冷冷道:“不是输了么?有什么好吹嘘的!”
“自古风云多变幻,不以成败论英雄。”连胜泰将那天的比试招数又细细讲了一通,最后感叹道,“我感觉曲老前辈还是留了些许余地的,否则第七招时,他本有个机会直接戳中枪纂,我一撒手就输了。”
“实战中使刀、使弓、使铳,南方武举还在比什么枪棍,难怪几个海上蚊蝇,也能兴风作浪起来。”
此言一出,连胜泰立刻气呼呼的反驳,连骆展鹏都忍不住附和,“所谓海寇并不像仁兄想的那般不堪,他们也有三桅舰船,配备火炮、弩铳、藤甲,水性更是出众。”
“争辩来争辩去,还不是一句话,师老兵疲,南人无用。”
里头争论不休,姮芳正好趁没人注意慢慢退了出去,刚才气氛简直凝结到无法呼吸,差一点就憋死过去。“真是庆幸不用直接面对他,否则话都要说不连贯了。”
外头唱曲的姑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弹奏下去,“闭眼见婵娟……冤家,悄叫一声,似闻娇喘……”
***
姮芳出了储风馆,却发觉不能随意走动,若稍有动作,那暗卫就会现身阻止。
姮芳再三表示没有窥探内情,才没有被当场拖走,却无奈推推搡搡进了跨院。
跨院内有一敞坪,一伙人正在研究火器,都是锦缎路绸的富贵公子,“鸟嘴铳威力不足,乃是铳托不稳,总是开火时晃动。”
“即使将它固定住,也还是打不死只鸡啊!”有人质疑。
“谁说打不死只鸡……”说话的正是顾彬大人的子侄,为了显示他的鸟嘴铳威力巨大,目光在人群中悛寻了一圈,“你,那个门口穿蟹壳青小衫的小子过来。”
姮芳猛地一吓,这顾公子点名的人,不正是自己么?她用手指着自己,尽量卑微的问:“爷,是唤我?”
“对,你过来站在这假山前,给爷爷们做个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