蓊蔼山房最早由太常寺卿温邕所拓建,后几经转手,如今是南京锦衣卫使顾彬的私家花园,在江南颇有盛名。后来在景宣八年,蓊蔼山房被一场离奇的大火焚成灰烬,美景终究成了泡影。
有时人称其嘉木、奇石、凉台,为江南园林之冠。姮芳心里痒痒的,还是动了念头去一探究竟。蓊蔼山房不对外敞开,下次再想去,就只能面对一桓断壁了。
于是照例做了小厮装扮,蟹壳青浆纱布贴里,瓜皮小帽,跟在骆展鹏身后也不起眼,“香蒲,能瞧出来我是个丫头么?”
“小姐……”香蒲欲言又止,曲老爷忙得日夜不着家,小姐在洪武坊就成了放养的水鸭子,野性难驯,这可如何是好,“您还是在屋里看看书,描描花样子吧,实在不行去坊市逛逛铺子,再买几匹夏布。”
“我就是帮展鹏的忙呢!免得他到处抓瞎。”
“展鹏少爷那人本就没规矩,你万不可学着他。”
姮芳一愣,道:“这人若是天天想着规矩,就跟孙猴子压在五行山下似的,多无趣啊。”
香蒲眼看着就要哭了,这话听在耳中和曲氏多像啊,难道就放任四小姐走上曲氏的老路?
姮芳没在意这些,用炭笔将眉毛描粗了些,脸上扑了姜粉,再加上身材瘦削,怎么看都是一个无精打采的跟班小厮。
日将薄暮,骆展鹏才到了地儿,门口轿厅有主事恭迎,见人就称“大驾光临”,好多人都是应天府有头有脸的仕宦,也有软轿子抬来的女眷,似乎是秦淮河上的清倌。
姮芳的脚步往回缩了缩,就像前世经历过的那样,越是达官显贵的筵席,越是糜烂的不成样子。
骆展鹏却兴头十足,“走啊,来都来了。听说今晚会有好戏开锣,顾彬大人的家乐班可是金陵城一绝啊。”
姮芳还在犹豫,就听高墙内传来一声梵钟,清澈、悠远、宝相庄严,“哇,迎客钟。”
用钟声迎客的习俗流行于上京,在南方倒不多见,只有贵客临门时才会敲响。这一声梵钟敲在了姮芳的心上,犹如荒漠中干涸之草滋濡雨霈。“走,咱们去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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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看时只觉得林深茂密,高墙翘曲,望不到头。打石雕影壁往里,又是一番古树幽翳,方塘鱼濠,好一处消暑的山墅。
前头几位文士站在垂柳小桥上,讨论着廊柱前的鼓磴为何要雕刻成象足的造型,姮芳二人坠在后头刚听了两句,一眨眼人就隐没在了叠山内,正印了“只闻人声,不见其人”。
姮芳说不出哪里好,就觉得蕉桐不是寻常的蕉桐,叶片特别的肥绿,隐隐能透出碧色来,萝薜也不是寻常的萝薜,延伸出的枝条充满生机,仿佛能随时迎风摆动。瞧不见朱甍碧瓦、雕梁画栋,只听见流水潺潺,竹涧松溪。
那骆展鹏就更没见过世面了,只会满嘴嚷嚷:“娘的,见了这蓊蔼山房,才晓得铜山的余庆堂是有多俗,俗到家了。”
引路的小僮十分乖觉,到了瓶门前就对骆展鹏说:“这边就是储风馆,您请。”
骆展鹏却觉得很奇怪,明明有些客人是往前院兰染轩听曲的,“这两处有何不同?”
“兰染轩是顾指挥使在招待,储风馆是留给连公子的客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连公子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