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姮芳就梦到自己回了砚芳斋，系着白狐裘斗篷，出去湖边踱了半圈，风也不很刺骨，却被瑶草和琼枝念叨，一定得用软轿抬她回来。

也怨不得她们如此小心谨慎，那几年她的身子实在是坏得很，不仅气短神晕，人也消瘦单薄，抬起胳膊来，羊脂玉镯子能一直褪到手肘处，真正是纸片做的人儿了。

姮芳坚持在凉亭歇歇脚，再起身时就一阵目眩，“我这是怎么了？”

“您晕过去了，是邵大人将您抱回卧房的。”

“你在鬼扯什么！”骆四娘既羞又恼，按照身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这般逾越的，“回头叫别人听见了，像什么样子。”

瑶草噘嘴：“我可没有胡诌，琼枝也看到了。”

琼枝匆匆禀道：“邵夫人来了”

“快，扶我起来。”卧床待客实在失礼，骆四娘挣扎着坐起来。

“甭起了，甭起了，您这地方我进进出出，还不就跟自己家似的。我听砚山说你身体虚，便想着送些阿胶血燕窝过来补补。”姚素年嫁给邵大人之后，打扮愈发清雅高洁，暗八仙的藕紫妆花褙子带着一股仙气。

骆四娘虚拢了一侧发髻：“您太破费了。”

“瞧你说的，毕竟论起亲疏，还是得唤一声表姨母，关心一下外甥女也是应该的。”姚素年再回头时，那张幽兰娟好的脸忽而和柳莼娥的脸重合了起来。

两人齐刷刷的冲着姮芳诡笑，“骆姮芳，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姮芳一下子就惊醒了，发现半边身子都漏在被窝外头，难怪感觉人浸没到了冰水里，拔凉拔凉的。喝了半杯冷茶，姮芳还是心悸到抽搐，这次她是真的感到怕了，如果前世的一切重蹈覆辙，她拿什么来抗争？什么都没有，她还远不够强大。

次日，姮芳想找父亲探探口风，可他人却不在雪筠坞。原来明惠姑姑信上不过说了一句，水路不畅，行期不定，骆二爷就决定亲自去徐城码头守候。

父亲竟然如此言听计从，姮芳愈发如临大敌。

***

姮芳暗暗了解过，明惠姑姑的家翁原是浙江市舶司提举，后来调任浙江抽分厂主事，监管清江船厂事宜，而二姑夫严钊则在南京户部任一主簿。

看起来都是五六品的芝麻小官，却是好多人求都求不到的肥缺。姮芳暗暗叹服：“慈溪严氏果真不简单。”

瑛姑依稀记得说：“当初明秀和明惠差不多年岁议亲，骆老太太在两家门第间犹豫了好久。”

“是么？”既然严氏的家境明显胜过邹氏，那怎么明惠姑姑反而嫁入了严家，明秀姑姑却选择了邹家呢。

“当年邹家刚落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瞧着也还光鲜，再说邹家姑父仪表魁伟，总是更得姑娘青眼。”

原来是因为相貌吗？那明秀姑姑的眼光的确不怎么样。这时候，明岚嗤道：“这事哪儿是明秀做得了主的，还不是明惠去和母亲说，慈溪路途遥远，姐姐跋山涉水回娘家一趟不容易。章丘好赖过年过节还能彼此通通气，一解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