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啊可怜,才细梭大小的鲫鱼,还没机会长大就进了咱们肚子。”
“那你现在别咽下去了,赶紧吐出来是正经。”
“不行,不行,我这是让它们死得其所。”
虽然在界首镇上停留很短暂,可邵长庚觉得这是近三年来,他过得最舒心,最畅快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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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高邮后,座船便要驶入扬州城内,船上的同窗争相吟诗作赋,有说“十年一觉扬州梦”的,立刻就有人回“扬州无梦铜华阙”。
“何须骑鹤下扬州,缑山修行已白首,云屿烟渚东风暮……”丁恽最后一句接不下去了,便连连朝邵长庚使眼色,让他救场。
邵长庚却琢磨着,和姮芳年纪一般大的小丫头,都喜欢那些扎纱豆娘之类的,若是有机会靠岸,倒可以给她带上一个。
丁恽见好友全无反应,气结道:“自古扬州出美人,邵兄可是想去那烟花之地流连一番?”
“简直莫名其妙。”邵长庚不欲与这厮争辩,转而去问倪弘古,他是江都人士,应该很熟悉城内的街衢巷陌。
“我带你去。”倪弘古果然是张口就来,城北镇淮门入城后,开明桥、文津桥一带都是繁华若市的地方,也可以给家眷带些胭脂水粉、董糖方酥。
跟着倪弘古转了一圈,桥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选了一套手执莲叶莲花的泥童、会响的鹁鸽铃、还有一个好容易讨到的扎纱豆娘……差点买到手不能提。
不敢过多耽搁,邵长庚兴冲冲的回到船上,转来转去都找不到姮芳那小丫头,便去问丁恽,“骆家的小丫头呢?”
丁恽忿忿然道,“早先就听说骆家私宅不宁,逼着小丫头千里寻亲为母亲出头,谁料想那骆家的长辈竟然一路追到了广陵驿码头,三言两语将小丫头强带了回去。”
“那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小丫头被带走?”
“毕竟是嫡亲的叔叔,血脉至亲,咱们这些外人还能生拦着不曾!”冯先生亲自出来回答,看神色也是极为不虞的。
船上的学子也有打抱不平之心,但情是情,理是理,清官难断家务事。
邵长庚将手里的扎纱豆娘攥紧又松开,“走了……那就走了吧。”
丁恽一拍脑袋道:“对了,那丫头还给你留了封信。”
很秀气的小楷,落笔匆忙,大意是拜托他到南京后,抽空去一趟洪武坊,务必让曲九畴知道曲氏的处境,不要一意孤行,低估了骆家的无耻程度,生生毁了曲氏名节。
信笺上还附了一对儿摺丝珍珠银丁香,这是曲氏姑娘时的旧物,曲九畴一看便会认识,算是给邵长庚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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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西水关入应天府,座船甫一靠岸,码头上便有各家的书僮小厮前来迎候,手上还拎着各色攒盒点心、披风外袍,兴师动众得厉害。
“少爷、少爷,醉仙楼的接风宴已经备好了。”“家中的紫蝶献金开了一轮,不如请了老师砚席一共赏花饮宴……”
冯隽摇摇头,正是知道这帮弟子个个出身富庶,吃不得苦,才特意命他们一切就简,不带随从,路上也尽量多体验百姓疾苦,谁知一回到家,就原形毕露了。
谢绝了宴请的邀请,冯隽对邵长庚说:“我听说芳丫头有事托付于你,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是要去办……不过伯父正巧来了南京,此刻正在别院等我。”
“邵御史来了南京,难道出了什么大事?”都御史纠劾百官,为天子耳目风纪,冯大人难免有所揣测。
“要等我见了伯父方可得知。”
邵家在南京的盅园也是巧夺天工之作,竹坞松岗流水生趣,绕了曲桥进了馆榭,邵铎之正坐在花梨藤心扶手椅上,对面的江南道御史颜有源垂手肃立,恭恭敬敬的回着话。
“郑大人立场非常坚决,我们还以为是杨阁老的授意,自然全力策应。”
“杨阁老如今正为苏淞税赋一事与袁党争持不下,何必再与寿宁侯和太后为敌!罢了,这事我会亲自去与他商议。”
邵铎之与心腹密谈,向来都不避讳侄儿,邵长庚早晚要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成长的越快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