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这是要去北平?”
朱柏从朱棣也要造反的消息中恢复过来,方才意识到王凡要去北平的事。
心中又是羞愧又是不舍。
羞愧的是,自己刚刚听到王凡去北平“劝说”燕王造反这事时,只顾着高兴,却忘了他要冒着危险千里北上。
朱柏虽然贵为藩王,从小锦衣玉食,在物质层面上说,可以算得上碾压世上所有人。
可在情感上,身为老朱二十几个儿子之一,自己的母亲又被父亲赐死,天家的无情,造就了他外表柔顺,内在却无比刚烈的极端性格。
从荆州文武官在这次造反里不同表现就可看出来。
荆州文武一样受他的恩惠,甚至平日里朱柏对文官士族比武将们更显得亲切。
可真到事上,武将们为他甘愿赴死,文官们却犹犹豫豫,便是因为他的性格太过刚烈,刘知府曾私下醉酒评论过湘王:“小事见大义,大事显小情”。
说的就是湘王这人好则很好,不管是对人对事,都很上心,有古仁人之风。
但每临大事,总是喜欢走极端,太过显得没有城府,喜怒言于色,让人一下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种直爽火爆的性格十分符合武将们的脾气秉性,因此即便是自焚也有不少人愿意追随。
可对于信奉“中庸”之道的士族文官们,这种人则不是效忠的对象。
官场政坛上的风风雨雨何其多也,古往今来,哪一个能够在青史留名,建立一番伟业的人物没被这些风雨吹打过?
若是都如湘王这样,秉承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事理念,只怕一波风雨就被拍死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因此刚刚商师爷在劝谏时,拿勾践和刘邦举例子,便是想要规劝湘王。
文官士族们有这等想法,在他们的角度,甚至在大环境里来说并没有错,毕竟任何人在洪武朝那种高压统治下当过官,都得学会委曲求全,隐忍为先。
朱棣面对朱允炆,不也是示弱求饶的姿态么?
但朱柏就是朱柏,他自知自己的性格难成大事,却依旧不愿意去改。
少年时,在情感上有巨大的缺失,成年后,别人以诚待一尺,自己要还别人一丈。
便是你皇帝想要困死我,让我“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囚笼之中”,纵然是死,也绝不会接受你的安排,本王便是如此刚烈的男子!
正是因为他这种性格,在意识到王凡为了自己孤身前往北平,自己却在第一时间只在乎燕王造反分担荆州压力时,浓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看向衣衫单薄,瘸着腿,但神情坚毅的王凡,一时之间,朱柏不知说什么是好。
前有张游等人要与自己一同自焚,后有王凡不惜冒着身死风险为他求生,只让朱柏万分感动与愧疚:“我朱柏何德何能...”
一旁的胡大不等自家王爷表达心境,压住满腔子火气,按着跨在腰间的刀柄快步走上前。
“王爷,姓商的,某家可以作证,仙长是要我等一起陪同前去北平,代表王爷与燕王殿下联盟的!”
胡大掷地有声,眼中杀机闪闪,老吊等人跟着道:“没错,我等一起前往,若非王爷来得及时,俺们早就出城了!”
事到如此,王凡从一开始就杀招不断,句句要陷他们不义,在荆州文官看来,这道童虽是第一次见面,双方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也回过神,知道双方乃是政治斗争,明白了王凡为何如此激进。
心里对王凡再无任何轻视:这道童年纪虽小,行事看似莽撞,却能在商先生说话后,马上意识到与我等在湘王面前绝无共存的道理,随后当机立断,丝毫不顾忌任何颜面杀招叠出,句句奔着要置我等于死地,他虽是道家,但这般行事,却很有我道之人风范。
商师爷为刘知府出谋划策多年,俩人早有默契,待胡大说完,商师爷则冷笑一声:“尔等知晓什么?这道童年纪虽小,却是牙尖嘴利,诡计多端。若是不让你们一同前去,只怕这荆州城他都出不去,再者你们随他左右,必定是王爷安排,他一个道童安能左右?一旦出城,他若是想逃,施些手段,你们岂能不就范?”
“能当师爷的,果然眼光毒辣...”王凡没有说话,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若非得知荆州能守个两三年,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自己虽然有心辩解,却又怕言多必失,只好拿出高人的态度来,只是看着商师爷面露不屑的冷笑,似乎在告诉别人,老子不屑回答你。
商师爷见他不敢说话,稳了稳心神,准备乘胜追击。
他当师爷前曾在江南做过讼师,素有“江南第一讼”的名头。
刚刚乱了分寸,只是因为没有料到还有王凡这号人物存在,如今冷静下来,这口舌之争上,却是恢复了往日的水平。
回到自己的主场,商师爷自信满满,十分清楚,若想给人栽赃罪名,最忌讳的就是在一个点上胡搅蛮缠。
如果自己咬着他逃跑一事大做文章,一旦湘王出来打圆场,王凡只要咬死说没有逃跑之心,那就绝对不会有什么结果。
需得多点突破,每个点都浅尝辄止,让他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辩无可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