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他们两人越过了最后一道倒塌的墙,小路变得开阔,嘈杂的锣鼓声,欢笑声,说话声,都像霍然开启封印一般,流动进了他的耳朵。
而在黎迦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看向了河流上游,那座被村民们合力搬来的神龛。
显然是从祠堂里拆下来的。
神龛旁边,就放着那个关着喜娘子的盒子。
旁边的老巫站在神龛和木盒中间,黑色的长衣沾着河水,贴在身上,如同第二层皮肤。
——充满褶皱,潮湿黏腻,漆黑肮脏。
不过他的视线仅仅是人群中的一滴水。老巫对着神龛拜了一拜,从旁边的盒子里捏出三根香,插进木盒。
周围的村民见状纷纷欢呼起来,喜童子们也到了,他们分开人群,红布盖脸,一个一个走进河水里,靠近老巫。
唢呐声锣鼓声更响了。
黎迦回头看了一眼,瞥见一个两只眼睛鼓得几乎要凸出来的村民使劲吹手里的唢呐,两只手臂青筋暴露,仿佛眼珠马上要连着神经,一同掉下来。
“喜童子!喜童子请!”
村民们大声喊起来。
锣鼓声响得更加杂乱。
老巫对着神龛再拜一拜,手里的香点燃,袅袅烟气里,面目不清。
接下来的仪式,所有成年的东亭村人都耳熟能详。老巫会把香一直贯穿木盒,然后捧出喜娘子,散去执念的喜娘子将会被抛进河中,获得侍奉鱼老爷的荣耀。
明明应该脆弱无比,甚至浸泡了河水的线香,在老巫手中,就像一柄细长的钢针,陡然穿透盒盖,发出咔啦的声音。
咔啦。咔啦。咔啦。木盒被老巫拆碎,黑衣的老人捧着那尊红线缭乱的瓷娃娃,向着人群示意。
凌乱的吹打声里,喜童子们走上前去,领头的那个双手捧起,接过来,然后两手交叉,将瓷娃娃护在怀里。
好像那真的是鱼老爷的新娘一样。
“接下来,就该往河的下游走吧。”黎迦无声复述。
果然,打头的喜童子捧上瓷娃娃喜娘子后,立刻便有周围的村民围上来。
这些村民手持利刃,身穿祭服,手里捏着布料,抖开一看,也都是各色祭服。他们用利刃刮过喜童子的后脑勺,然后把祭服披在他们身上。
每一件祭服都是鱼鳞纹,仿佛在水里游动一般。
最后,所有喜童子都披上祭服,带头的那个喜童子伸出手,旁边两个村民,抖开一团鲜红的布料。
黎迦眼前一亮。
是那件喜服。
那件曾经在伯母缝衣服的房间里的喜服,虽然是成年人穿戴的尺寸,但村民和喜童子们都相当习惯。
红色的布料,被一折一折,缠绕在瓷娃娃身上。
最终将瓷娃娃裹成一团红色的布料。
“原来是这么用的?”
黎迦皱眉,看喜童子捧着那尊缠满红布红线的喜娘子,涉水而下,衣摆浸到河里,洇湿成更深郁的颜色。
不过……
黎迦看一眼老巫,现在还不是时候。
得继续等。
河里水声腾腾,喜童子行走不快,衣摆不住溅起水花,周围的村民围绕着喜童子们行走歌唱,吹打乐器的继续吹打,有的人手里唢呐滚进河里,也不顾肮脏,立刻捡起来继续喂进嘴里。
天光过午,人群们跑走在水边,跟着喜童子们的脚步往前,纷乱的红布和唢呐晃动,折射一片惨白的太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