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村里转悠,黎迦已经摸清了连接祠堂、老巫家,村长家,赵天一家等的路线。
他耐心地在祠堂后面等待,冰凉的月光照在身上,周围寂静幽暗,仿佛暗流水底。
太阳温温吞吞从远山间攀爬而上,村子里的喧闹刚开了个头,黎迦看见一个等待许久的身影。由远及近。
——老巫照样穿着那身黑色的长衣长裤,在还没彻底大亮的天穹下,他的影子显得非常狭长。
黎迦屏息凝神,看着老巫掏出钥匙,打开祠堂的大门。
对方闪身而入,木柜掀开的声音轻微作响。不一会儿,老巫就从祠堂里再度出来,手中捧着一个黎迦很眼熟的木盒子。
“那个装着赵新河的盒子……或者说叫喜娘子更合适。”
黎迦眼神微微闪烁,看见老巫拎着木盒,关门、重新上锁,离开。
尾随还没结束,黎迦跟着老巫,一路再回到老巫家的后院。
一路上,黎迦已经能听到各种人造的声音四处传来。
家有喜童子的村民,喜气洋洋地跟着喜童子朝前走,喜童子脸上盖着红布,手袜系着红绳,跟家人手腕相连。
按照大祭的仪式,喜童子的家人们送喜童子一直到河边,才取下红绳,意味着作为蒙受鱼老爷的恩赐到此为止,也斩断和喜童子之间凡俗的牵绊。
锣鼓铙钹的脆响也阵阵响起,从墙头之间,木门之后,伴随着喜悦的笑声,人人欢喜连天,人人顶礼膜拜。
而黎迦看着老巫,走进后院,穿过了曾经围起来,给赵天一等人使用的地块。
这里的土壤已经清理干净,看不见一丝血痕和异状。
然后,老巫推开了当初给喜童子们盛宵夜的那扇门。
门后的大鼎已经空了,老巫走上前去,两只手掰动两侧的环。
本该重达数十斤甚至上百斤的大鼎,就这样,被一个老人推开了。
老巫推开大鼎后,又是几下辗转,简易的灶也被拆掉,露出下面的大洞。
确切地说,那个洞就像一口井。
没有井栏杆,没有包边,没有水桶,但依旧能听见其中细小的水声。也幸亏老巫家的院子够大,否则在大祭的欢天喜地里,黎迦也绝对听不见这点幽微的声音。
井边的老巫稍微俯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口袋。布口袋灰扑扑的,看上去使用了很久。
布口袋上的绳子,也是红色。
老巫抽开那截沾着灰烬的红绳,将口袋对准井口倾泻下来。
一股股白色的灰烬,纷纷洒落其中。
井口里的水波瞬间纷纷扰扰,声音听起来,就像有无数鱼挤破头地抢食。
口袋空了,老巫挥了挥手,确信再也倒不出来任何一股成形的灰烬,手指一松,灰色的布口袋顷刻坠入其中。
甚至没响起能被人听见的水花声。
做完这一切,老巫又偏偏头,看一眼旁边的大鼎,表情漠然,只瞥了一眼,就走开了。
“对老巫来说,这里已经不重要了。”黎迦看着老巫的背影从后院离开,从阴影里站出来,走进老巫之前踏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