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公羊学的大复仇思想,简单的来说就是谁特么敢欺负我,公羊儒士直接就操刀子上,哪怕是最后落得十室九空也得弄死你。
至于大一统,这个就不必说了。
“嗯,挺好的,多回去看看。”朱棣很是诧异地看了朱瞻壑一眼,旋即又以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对朱高炽说道。
谁也不知道,在想通了朱瞻壑的想法之后,朱棣的心中对这个孙子又有了几分的愧疚。
此前,他虽然给了汉王一脉各种优待,甚至是打破了太祖高皇帝所定的“食禄而不治事”的祖训,但如果真的细究起来,他对汉王一脉还是有那么一点怀疑的。
多疑,这是每一个君主都会有的优点,也是缺点。
但在想通了朱瞻壑的想法之后,朱棣也就明白了过来。
当初在立储的时候,汉王为什么能有那么多的支持者?除了在靖难之中屡立战功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朱高炽的“仁”有些过了。
一个皇帝,要有的不只是仁慈的一面,更要有强硬的一面。
如果朱高炽能把公羊学消化透了,那他就会成为一个最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完美的君主。
这,对汉王一脉是不利的。
“大伯,我知道您其实不是庸弱,您在某些问题上,比如说对草原、对倭寇,您也想强硬一些。”
朱瞻壑放下了筷子,双手叠起,面色郑重。
“但大明需要用到钱粮的地方太多,每年不说是入不敷出,但也鲜少能有积蓄,所以您一直以来才会主张休养生息,甚至多次和爷爷发生口角。”
“不过,以瞻壑愚见,您就算是为了大明休养生息,积蓄实力,也大可不必将强硬的一面隐藏起来。”
“当然了,瞻壑这不是在教训您,瞻壑也没有这个资格,而且瞻壑给您推荐这几本书本来也不是为了给您建议。”
“瞻壑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觉得我们大明的士子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赵宋以程朱理学为主,终其一朝都庸弱不堪,被各种外敌给压在头上。”
“想当初,汉朝汉宣帝将公羊学立为官学,让汉王朝实现了中兴,而赵宋……”
说到这里,朱瞻壑微微摇头,没有再说话。
言尽于此,他说的已经够多了,朱高炽可以说是朱棣这一脉里最聪明的人了,不可能不理解。
“公羊学?”一旁的朱瞻基看着自己的堂弟说完才开了口,一脸好奇的模样。
“嗯。”朱瞻壑点了点头。
“堂兄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不过还需要大伯同意才是。”
朱瞻壑并不想逾越,这是他的建议,是为了大明好,但这里面也藏着他的私心。
儒家是时候要改变了,历史上的走向朱瞻壑无法决定,但在眼下,他不希望大明一直等到王阳明的出现,心学的诞生,才让大明摒弃程朱理学。
及早改变,能让大明多少好一些,也能让朱瞻壑现在的境地好一些。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把那些学习程朱理学到了痴傻地步的沙比士子给踢出去。
再来陈谔、黄淮等人这么一次,朱瞻壑没法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像这次一样镇定。
从北征……不对,从他在台州府灭倭开始,这些程朱理学的士子就一次又一次的对他发难,他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脾气好的了。
“这个……和你给我的那个是一起的吗?”沉默良久,朱棣再次开口,还起身从一旁拿了个奏折过来。
“算是吧。”朱瞻壑并没有隐瞒,很是直爽的点了点头。
“回京城吧。”
朱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朱瞻壑为之一愣,让朱高炽父子俩直接呆滞。
“还是算了。”朱瞻壑很快就回过了神,微微摇头。
“爷爷,大明需要安南,但也不只是需要安南。”
“暹罗、南掌、高棉和苟延残喘的吴哥王朝都要处理掉,这对于我们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
“在孙儿看来,处理掉他们,大明可再续百年国运。”
……
这下子,就连朱棣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朱瞻壑把事情给提高到了这种高度,这让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百年国运……”良久之后,朱棣带着些许失意地低下了头,看向了手中的折子,喃喃自语。
“其实,就你现在给朝廷的东西,又何止能延续百年国运?”
“孙儿吃饱了。”朱棣的声音过小,哪怕是同桌,朱瞻壑三人也没有听到。
“等会儿。”看着孙子站起身,朱棣知道他下一步就是要说出离开的消息了,抢先一步打断了孙子的话。
“此前的事情爷爷还有很多不明白的,比如这封折子,再比如之前的粮食。”
朱瞻壑顿了顿,又坐了下来。
“回爷爷,此前孙儿派人远渡重洋,取回了三种不同的种子,至于产量您应该都知道了。”
“孙儿快一年没回去了,育种的工作也只是从父亲给孙儿的信中了解到的,如无意外的话,此次孙儿回去就可以给朝廷送来一部分种子了,爷爷可以派人与孙儿一同回去。”
“不过有一点孙儿要提前说明,此次孙儿所得的三种粮食,只能给朝廷两种。”
“两种?”朱棣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是的。”朱瞻壑点了点头,但并不准备解释太多。
“里面涉及到的东西有些复杂,有一些就连孙儿也在探索,不过您不用担心,单凭那两种粮食就足够朝廷使用了。”
“在这里,孙儿给您两点建议。”
“第一,玉米可以,但红薯不要大量的种植,因为红薯难以储存,并不适合用作储备。”
“这个不可能。”朱棣直接打算了朱瞻壑的话。
“那红薯的产量是最高的,也是爷爷最看重的,但你却说不能大量种植?你应该知道这是无法控制的,哪怕是朝廷的命令,在涉及到口粮的时候百姓们也会阳奉阴违的。”
“这就是孙儿说的第二点了。”朱瞻壑并没有着急,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
“针对您所说的这些,孙儿建议是从税收上下手。”
“税收?”朱棣愣了一下。
“对,税收!”朱瞻壑轻缓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咱们大明的税收一直都是以实物为主,朝廷可规定在收税的时候不收取红薯,这就能保证百姓们不过多的种植红薯了。”
“最起码,他们也得种一部分的稻麦用来缴税,至于剩下的土地,虽然百姓们肯定会大量种植红薯,但有句话说得好,谷贱则伤农。”
“种的多了,收的自然也就多了,百姓们卖不上价格,甚至是连卖都卖不出去,自然就会酌情考虑了。”
“用不了两年,百姓们就会选择少量种植产量高的红薯作为自家用的口粮,剩余的土地用来种植稻麦,一来可以缴纳赋税,二来价格也更高。”
“至于其他的,您可以利用孙儿给您的那个。”
朱瞻壑指了指朱棣的右手,朱棣和朱高炽父子俩也都随着朱瞻壑的指向看了过去。
那封折子。
“配合这种新的税收方式,一起实行?”朱棣的眉头皱了起来,但立刻又舒缓开来。
“的确是个好办法。”
说着,朱棣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了朱高炽。
朱瞻壑在折子里写的不多,总结起来就四个字:摊丁入亩。
没错,就是清朝的雍正皇帝实行的摊丁入亩法。
所谓的摊丁入亩就是将税收和田地绑定,拥有土地多的人多缴税,拥有土地少的人少缴税,让真正该缴税的人缴税,让连生计都难以维系的人少缴甚至是不缴税。
综合之下,大明国库的税收却是没变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回云南路途遥远,孙儿告退。”
朱瞻壑站起身,将一封信放在了桌上,然后朝着朱棣和朱高炽各行一礼,缓缓退出了乾清宫。
有了摊丁入亩法和红薯这种粮食作为筹码,云南就能够稳定下来了。
最起码,能稳定到永乐二十二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