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高炽极力邀请朱瞻壑随他一同进去,但朱瞻壑还是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不符合规矩。
其次,他跟着朱高炽进去,这就很容易给到某些人错误的信号,这可能会给以后带来麻烦。
站在门外,朱瞻壑静静地等到里面的喧闹声恢复了正常的程度时,他才抬步进了宴会。
“汉王世子到!”
随着门口太监的一声喊,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一身白色团龙服,身高已经近五尺(明朝一尺等于34厘米)的朱瞻壑缓缓步入宴会,迎着众人的目光来到了老爷子面前。
“孙儿拜见皇爷爷,皇爷爷圣躬金安。”
“朕安。”
朱棣大手一挥,示意朱瞻壑起身,随即又招了招手,显然是想让朱瞻壑过去。
在朱棣的下方,朱高炽父子俩的对面,有一个空位子。
朱高炽是太子,坐在皇帝的下首没有任何问题,朱瞻基现如今已经是经过册封的皇太孙了,坐在太子下首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
在太子对面的那个空位置就有问题了。
朱瞻壑低着头,犹豫片刻,但还是抬步朝着哪個位置走了过去。
随着朱瞻壑坐下,寂静下来的宴会重新热闹了起来,不过相比刚才,可能有一点点的……变化。
作为太子,又是文臣的大腿,朱高炽在这种场合肯定是很多人围着的,但朱瞻壑来了之后,竟无一人敢靠近。
黄淮的结局已经被定下来了,待上元节之后就会被剥皮实草,连坐抄家。
堂堂文渊阁大学士,只是因为参了朱瞻壑一本……哦不对,还不能说是参了朱瞻壑一本,因为第一个开口的人是言官陈谔,黄淮只不过是出言赞同罢了。
只是出言赞同就落得这个下场,谁还敢招惹这个煞星?
不过,他们不主动招惹,不代表朱瞻壑就不会主动找他们算账。
“世子殿下,感觉如何?”夏原吉是朝廷官员中极少数,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不在乎外界看法,可以随便接触朱瞻壑的人。
在今天这除夕晚宴上,他也是第一个来找朱瞻壑敬酒的。
“什么感觉?”感受到了老爷子的目光,不过朱瞻壑也并没有在意,端起酒杯和夏原吉喝了一个。
“你看,除了你之外就没人敢接近我三尺范围之内,我能有什么感觉?”
“维喆说的不就是这种感觉?”夏原吉笑着给朱瞻壑倒酒,然后朝着不远处指了指。
“世子殿下您可能不知道,今儿个这个除夕晚宴和往常年有些不太一样,因为今年来参加的可不只是朝中同僚,还有今年来我大明朝贡的诸国使臣。”
“要说啊,这些人带来的东西我都看过,比往些年好了不少,最起码不糊弄了,这回户部能少损失一点了。”
“这说起来啊,还得感谢世子殿下您,要不是您那个名头,怕不是镇不住这些人哦。”
“使臣这事儿我知道,来这里之前我去东宫了一趟,大伯跟我说过了。”听着夏原吉的话,朱瞻壑很是随意地笑了笑。
“不过你要是这么说就有些过了,要知道在这些使臣动身进京的时候我还在倭国呢。”
“你说我的名号震慑住了他们,但当时我都不在应天,也还没确定要不要回来,震慑的说法从何而来?”
“诶诶诶……”夏原吉一脸坏笑地用胳膊肘捅咕了一下朱瞻壑。
“世子殿下,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谁说要在应天才能震慑住这些人?”
……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人上前,夏原吉所站的位置是在朱瞻壑的桌前,是在朱棣和那人中间,有点儿挡住了的意思。
夏原吉忙不迭地想要退走,但朱瞻壑却一把拉住了他,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夏原吉深深地看了朱瞻壑一眼,然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朝鲜王世子李裪,携贡礼前来朝拜,祝大明蒸蒸日王,福泽四海,流传万世!”
朱瞻壑眯着眼看着李裪。
李裪,是李褆的弟弟,也是现在的朝鲜王世子,这就说明李褆已经被废了。
朱瞻壑的嘴角翘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李褆估计也快有所动作了。
“你就是李裪?”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的朱棣开口了。
“回大皇帝陛下,臣正是李裪。”
“嗯。”朱棣微微点头。
“去年朝鲜就上奏了更换王世子的奏请,朕当时还有些奇怪,好好的为什么要更换王世子的人选,后来才听说是你的兄长李褆荒淫无度,是这么说的吧?”
“皇爷爷,这事儿,孙儿有所了解。”
还没等李裪回话,朱瞻壑就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头转了过去,显然是都没有想到朱瞻壑会在这个时候横插一杠子。
要知道,此前朱瞻壑不是没有参加过除夕晚宴,不过往些年的除夕晚宴都是皇帝宴请百官,不会有使臣的参与。
郑和第三次远洋归来的那回不算,那次是特殊。
以往的朱瞻壑通常都是一个人坐到宴会结束,偶有会有像夏原吉这种人过去敬酒,但也不会有太大的波澜。
但是这次……
“哦?这么说也是。”朱棣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子为什么会站起来,但还是顺着朱瞻壑的话往下说了起来。
“先前瞻壑正在东征倭国,当时的补给就是从朝鲜走的,是吧?”
“回皇爷爷,正是。”朱瞻壑微微躬身,绕过了桌子,走到了李裪的面前。
“先前,孙儿东征倭国,朝鲜作为我们大明的从属国,又是距离倭岛最近的地方,就自然而然的承担起了帮助我们大明运输粮草辎重的重任。”
“要说这朝鲜的前任王世子李褆,孙儿可是熟悉得很呢。”
听到这里,李裪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朱瞻壑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他的预感。
“对于朝鲜的前任王世子李褆,孙儿当真是想忘都忘不掉啊,毕竟,当世之中,敢扣我明军补给的,也就只有这一个人了。”
说着,朱瞻壑的脸上泛起了玩味的笑容。
“你要是不站出来我都快忘记了,记得当日,本世子亲至你们朝鲜王宫讨个说法,好像你们朝鲜……直至今日也没有给本世子个说法吧?”
“世子殿下此言差矣。”
虽然是腊月寒冬,但宴会上摆满了取暖用的小火炉,四周还有火墙(中空的墙,类似于炕),但李裪的脑门上却沁满了汗珠。
“当日世子殿下的确是亲自驾临朝鲜王宫,但当日父王已经将在下之兄长交予世子殿下了,因此,世子殿下何来此言呢?”
“哦?”朱瞻壑的语调猛然提高,让李裪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是,当日我的确是朝你的父王要了那李褆,但我不过是提审他,审问他扣押我大明粮草辎重的具体过程,却并未做出任何惩罚。”
“此后,你们朝鲜再无动静,既没有赔礼道歉,也没有任何补偿。”
“难不成,你们朝鲜认为扣了我大明的粮草补给,按数归还就完了吗?”
“倘若如此,我大明的威严何存!?”
朱瞻壑瞬间疾声厉色,配合那抬高的声调,李裪瞬间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此……此事是……是我们朝鲜考虑不周,等……等回去之后我们定会给世子殿下一个说法……”
“说法?”朱瞻壑冷笑一声,围着李裪转了一圈。
“这事儿过去都多久了?一年多快两年了吧?这时候才想起来给大明一个说法?之前做什么去了?”
“还是说……大明不说,你们打算把这件事情就这么给揭过去?”
“还有,你不是要给我一个说法,而是要给大明在倭国征战的将士一个说法,给你们的宗主国大明一个说法。”
说完,朱瞻壑对着老爷子微微欠身,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朱瞻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有仇,如果有机会,那他一般都不会隔夜,基本上是当场就找机会给报了。
上次去朝鲜王宫,直接去找朝鲜国王李芳远的时候,朱瞻壑不是没想着直接就把事情给解决掉,只是而当时他还在带兵征倭。
不管怎么说,比起陆上的补给线来说,海上补给线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太大,朱瞻壑就没有把事情给做绝了。
但是眼下,征倭已经基本完成,最重要的是石见银山已经被朝廷给接手,朝鲜要是这个时候敢闹幺蛾子……
上一个征的是倭国,下一个就能是他朝鲜。
“嗯……”看着朱瞻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朱棣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之前他一直都没有处理这件事,一来是涉及到了他的三儿子赵王朱高燧,二来是这件事给朱瞻壑添了大堵,所以他想着留给朱瞻壑,最起码让这孩子发泄一下。
眼下在这种场合被提出来了,他自然也不会接着装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