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日,旅顺城南烟柳巷。
烟雨楼是旅顺为数不多依然在营业的高档戏楼,明亮高大的三层骑楼内灯火通明,不分昼夜,不愧是旅顺最大的消金窟。
秦江一踏进门,眼皮几乎就没有合上过,眼前这些绝不是他这个小地主能想象的。
这里恍如世外桃源,一门之隔,城外的战乱和流离失所在这里戛然而止。
舞姬歌女莺莺燕燕,唱着秦淮风月,品着龙井香茗。
一楼舞台上各地戏曲你方唱罢我登场,戏子们奋力耍着花枪,讨好着台下的各色观众。
客人们出手阔绰,他们扔到台上的赏赐最低也是银锭。
有诗云:
烟雨楼外烟雨过,万花丛中万花落。
滚滚红尘人尤在,不见当年千金客。
“铜钱在这里,就是茅坑里的屎,若还是泥腿子摸过的,那便屎也不如。”喧闹中,王文才大声向秦江介绍。
二人在老鸨的招呼下,来到了视野最好的三层,四周明显安静了下来。
“这……这般神奇!明明在一二楼还喧闹不止,为何三楼便如此安泰?”秦江惊叹道。
王文才撑开了折扇,笑着说道:“听说是那些匠人和风水师的秘法,从大内传出来的,秦兄,请。”
秦江佩服地点了点头,跟随着王文才来到了一处开放雅间,一面对着大海,一面正对着一口舞台。
这里的老鸨也不像普通妓院那样钻营刻薄,反而十分的知书达理,且身材高挑,一副贵妇人模样。
将二人缓步迎到雅间,老鸨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优雅的转身下楼。
这一幕再次刷新了秦江的认知,他以前去复州卫的妓院,老鸨们巴不得把自己的被子里塞满姑娘。
两人刚一落座,七八个仙气飘飘的侍女端着各色菜肴便摆满了圆桌。
秦江惊奇地发现,所有菜都是刚出锅,冒着热气。
王文才笑着说道:“烟雨楼对待贵客的礼数就是这样,只要提前告知时间,他们就会算准时间上菜。”
圆桌上摆满了珍馐,佛跳墙不过是开胃小品,熊掌鹿茸不过中等流水。
主菜乃是一条盘成龙形的金色大黄鱼,足有四尺高。
大黄鱼盘旋而上,其中有两根银针搭配金丝捆绑着白玉石做的九朵云盘,每个云盘大小不一,中间开着小口,里面盛着九种不同的珍禽象征着龙的寓意。
秦江直接看傻了眼,王文才却面露微笑,亲手为秦江盛了一碗八宝珍米粥端到了秦江面前。
“秦兄,你刚出牢狱,需先用些米粥养养胃,现在外面不太平,燕窝也没什么上品的,就只有拿些御用的次货顶一顶,还请不要怪罪。”
那八宝珍米粥里,每一颗米粒如同珍珠般饱满,一层燕窝薄欠之下,整碗粥如同汉白玉般晶莹剔透。
秦江机械式的拱了拱手,暗中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双手捧起粥碗抿了一口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口划拉了起来。
一时间胃里长时间积存的污浊之气几乎一扫而空,秦江只觉得浑身仙气飘飘,将粥喝尽后便如饿虎扑食般伸手抓向了桌上的其他食物。
一旁伺候的侍女们不由得掩面微笑,而秦江毫不在意,还朝着她们使了一个暧昧的眼色。
他现在只觉得这辈子白活了三十多年。
风卷残云后,秦江瞪着眼用力啃着最后一只鸡腿,他面前杯盘狼藉,那只大黄鱼也已经成了半只骨架,两根银杆孤零零地散发着光泽,显然是已经被秦江唆过了。
秦江报复般吃着桌上的饭菜,心中无边的恨意化作了食欲,让他连鱼生盘中装饰用的萝卜都不放过。
王文才坐在桌子对面微笑着抿了抿茶水,静静地等待着。
在将最后一块石斑鱼肉塞进嘴里后,秦江长吁了一口气,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吃相如此糟糕,竟然觉得羞愧了起来,不由得朝王文才拱了拱手,羞涩地说道:“让诸位见笑了。”
谁料话音刚落,身旁的侍女便花容失色,齐齐跪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秦江一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