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停在了一个近一丈高的石崖上面,和尚则在石崖下压扁了一大片草。
“谢谢我吧……”张飞吃吃一笑,重重的翻回身子,晕死过去了。
张飞醒来的时候正在下雨,天空阴沉,让人看不出时辰,原本被压倒的茅草都又立起来了,雨水打在草叶上又滴落下来。
浑身湿透的张飞冷得瑟瑟发抖,但接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坐起身来——昨夜的狂奔耗尽了她的力量,到现在还浑身酸痛,犹如散了架一般。
挣扎了三柱香光景,张飞总算能撑起上半身了。
扒开面前的茅草,张飞看见了躺在石崖下的和尚。
昨晚还是脸朝下的和尚现在已经变成了脸朝上,虽然脸色苍白如死,但还在微微起伏,这让张飞放了心,便又重新躺下,慢慢蓄积力量。
没有风,周围只有雨滴落在草叶上的轻响,张飞躺在地上,茅草腐烂的味道和新生叶子的清响混合在一起,莫名的让人觉得安心。
离开吉福堂以来,这是张飞最平静的一天了。
不用担心追兵,不用担心叵测的未来,只有现在,只在这里,没有希望也没有负担,就像她还是吉福堂的婢女时一样,只专注于自己每天的生活。
现在更好一些,连生活也不用管了,反正一切都已经落空了。
休息了半晌,张飞慢慢的恢复了力气。但还是站不起来,她挣扎了一阵,最终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改成坐在地上,从石崖的旁边滑下去。
沾了雨水的茅草很滑,张飞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自己受伤的双手,只用腿在地上扒拉,居然也很容易的滑了下去。
石崖下是一大片长满了茅草的平地,五丈开外,一片树林铺满了视野。
一直延伸到遥远的雾气中,张飞滑下来的地方距离和尚又三四尺远,她滑下之后,也懒得用手扒开茅草,便索性背转身子,一路压着茅草像和尚滚过去。
茅草在她身下发出一阵声响,和上面相比,这里的腐败气息更重了一些,张飞靠近和尚时才觉得好了一点,张飞坐起来喘了好一会的气。
才缓过神来,坐倒在和尚身边,她想要伸手去摸和尚的额头时发现右手的那一块又掉下来了,于是干脆伸手扯掉。
想是被雨水淋得久了,撕下那块时虽然鲜血淋漓而下,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和尚的僧袍已经是一件新的,但昨晚一路奔跑,已经重新被竹枝划成了布条,张飞随手扯下一块来拧干给自己胡乱包扎了,才伸出手去摸和尚的额头。
出乎意料的,和尚的额头居然一片冰凉。
张飞伸手摸他的额头时,和尚的眼皮动了动,但最终没能睁开眼睛。
张飞在和尚身边呆坐了半晌,蓦然发现石崖下还有一小块地方雨水淋不到,便挣扎着站起来,把和尚拉到那里去。
和尚看起来瘦削,却很重,张飞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勉强挪到那一片空地上去,但那片干燥的地面也只有两尺见方,怎么也容不下和尚。
张飞拖着他来来回回摆了三四回,都没能把他塞进去,只好让他下半身都露在外面,雨还是不大不小的下着。
张飞抹了抹额头上的水抬头看了看天空,阴云密布,雨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下来了。张飞叹了口气,颓然坐在和尚身边,自言自语道:“怎么办?”
张飞呆呆看着一望无际的树林,一时间六神无主,在吉福堂她只需要听从吩咐,即便是这次逃出来。
也知道路上会有无忧公子来接应,之后则一切都有和尚打点,可是现在,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该怎么办?
张飞忽然后悔昨晚想起药的事情来。
如果不是那样,最起码还能吃一顿饱饭呢。
她昏睡了四天水米未进,昨天才醒来,却只吃了两口饭就开始逃亡,昨晚还没怎么觉得,到现在安静下来,才发现自己饿得双手麻木头昏眼花。
但最令她难受的,是害死了戚嫂和那位大叔,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张飞对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但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他们家破人亡。
张飞总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所以昨晚她不顾和尚反对坚持要带上戚嫂,可是到最后还是让戚嫂丢了性命,而自己现在却这般好端端的活在这里。
该死的人,本来是她自己啊。
张飞想起见到无忧公子的那天晚上,自己是那样雄心勃勃,却没有想到从那时起,靠近自己身边的人,都会一个个的死去,先是无忧公子,而后是戚家两口,到现在,很快就会轮到和尚了。
和尚说一个人做每件事,都要考虑它带来的后果,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现在自己所为的事,带来的后果就是身边的人都死掉么?
张飞怔怔看着远山,泪水混着雨水滚滚落了下来。
哭了半晌,和尚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张飞惊惧的低头看去,发现和尚整个人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你怎么了?”
张飞惊声大叫,但和尚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的抖动,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破身体爬出来一般,张飞吓得呆。
,好半晌抖抖嗖嗖的伸出手来按住和尚的肩膀,但和尚却像有千斤巨力一般顶着她的双手不断上跳,片刻便移出了那一片干燥的地面。
滚到了草地上,张飞初时还能勉强按住他,等他滚到草地上,便再也按不住,被他一下抛出三四尺远,滚落在草地里。
和尚一条笨拙的蛇一样在草地里翻滚,将一大片草地夷为平地,张飞以前看见过羊癫疯病人发作,但和尚的情况比羊癫疯病人还要厉害——他几乎是在以身体为犁,要将身下这一片地都翻过来一般。张飞跪坐在一边吓得心胆俱裂,却不敢靠近他让他安静下来。
和尚在地上来来回回滚了一炷香光景,忽然大叫一声“杀!”
然后吐出一大口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他周围的一片差不多一丈方圆的茅草地都被他夷平,草香味和腐败味混着血腥味四散飘逸,张飞在石崖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