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没有继续颤抖,张飞瞪着他看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过去查看。
和刚才相比,和尚现在的情况更糟了,他的整张脸都变成了紫色,连嘴水果也是,但脸上却是金刚怒目的表情,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咬牙切齿,脸上却充满了杀气,像是在和谁以性命相搏一般。
张飞小心翼翼伸出手去,却又深怕他会随时裂开嘴来咬自己,不敢探查他的呼吸,萎缩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按在他颈侧试了试他的脉搏。
但伸手才搭在上面,张飞却被火烧一般跳了起来。
好快!
和尚的脉搏像是轰隆的战鼓一般跳个不停,不受控制的真气正在他的经脉中左突右冲,想要找出一个缺口来。
张飞后退两步,一下坐倒在地上。
这种情况她见过。
她的师傅吴骥扬要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那天夜里她去他被软禁的院子看到师傅的时候,他打倒了屋里仅有的几件家具。
把屋子弄得一片狼藉,他就躺在那一堆碎片里,张飞给他把脉的时候,一样被他剧烈跳动的血脉弹开。
抬头看去,和尚微微跳动的情况和那时她看见的一模一样。
他要死了!
她的师傅就是那样死的——他在吉福堂的大堂里就这样抽搐了两天三夜,最后整个人都抽得像一根扭曲的树根,才缓慢的死去。
张飞触电一般跳起来,排进了三丈外的树林,疯狂的寻找起木棍来。
决不能让他死了!
张飞拖着简易的木架走在雨里,她不记得方向,只能按照记忆往岐水下游走,雨一直下个不停,虽然用裙角拧成布条挂在肩上。
但她还是不得不用手握住两根伸长的木头来保持平衡,因为没有刀剑,木头都只粗粗折断枝桠,张飞手上缠着的布条很快便被血水浸透。
开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火烧一样的疼痛,两个时辰之后,已经只剩下麻木了,张飞觉得自己是握着一团棉花,毫无着力之处。
和尚一直躺在架子上一动不动,张飞怕把他憋死了,脸上什么也没盖,就这么暴露的雨水里,和尚的脸上爬满了水痕,俊俏的的脸白得像玉石一样。
张飞不敢走树林,便一直沿着边缘齐腰深的茅草地前行,木架哗啦啦拖倒遇到的所有茅草,在她身后铺出一条三尺来宽的大道来。
虽然知道这样会增加被追到的危险,但张飞也饿得头昏眼花,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走了三个事成,张飞实在扛不住,便解下担架坐在草堆里找了几根还算鲜嫩的草茎放在嘴里嚼,聊以抵抗胸腹间难忍的空虚。
这时和尚突然动一动,醒过来了。
“去普济寺。”他简短而有力的吐出这四个字,便重新倒在担架上一动不动了。
“去哪?”张飞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和尚,一叠声问道:“在哪?”
可是和尚却软得像一块布条一般任她百般摆布,也不再醒来。
像是回光返照一样。
张飞折腾了半晌,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却还是没能把他弄醒。
“好歹指个方向啊!”最后张飞狠狠扇了和尚一个耳光,坐倒在旁边嚎啕大哭起来。
但和尚也只是摆了摆头,毫无醒来的迹象。
张飞哭得累了,有呆坐了半晌,还是重新爬起来,把单担架在肩上,一步步蹒跚前行。
这一走便是半天,天空一直在飘雨,张飞走着走着,渐渐变得恍惚,最后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了,但脚下却还是机械的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轰地撞在一棵树上,然后拖着担架后退两步,一下摔倒在地上。
勉强绑成的担架瞬间四分五裂,和尚高大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张飞迷迷糊糊的推了推,手上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气急之下她狠狠往前倒去,想用身体把和尚推开,但就在往前倒时,一口气却顶在胸口,再也提不上来。
张飞张开嘴,一声喊还没发出来,便重重倒下,晕死过去。
如果她再平静一点的话,就能看见那棵撞倒她的树了。
那是一颗巨大得要三个人才能合抱的松树。
而在距离松树十丈开外的地方,一块巨大的石碑正矗立在路边。
石碑上写着三个人高的大字:“普济寺。”
张飞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房间空空荡荡连一间家具也无,墙壁上也没有什么装饰物,乌沉沉的木板因为年岁久远。
已经有些发翘变形,窗格上蒙着的纸也已经发黄了,身下的床硬得像石块一般,但她没有力气再次起来了。
现在正是黄昏,阳光穿过窗棂落到屋里,越发显得老气森然。
张飞懒懒躺着,虽然浑身都散了架一样疼痛,但心里却觉得很是欣慰。
毕竟活下来了,这是这几天来她第二次在陌生的地方醒来,新鲜感和恐惧感都消失殆尽,就算能站起来,她也没有心情再打开窗户看一看所在的环境了。
百无聊奈的躺了半个时辰,阳光从床头慢慢爬到墙顶,光线随着上移变得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窗口,屋里变得阴暗起来。
张飞也看得口干舌燥,来来回回在屋里看了好几遍,最后也只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破旧的蒲团而已。
门外一派安静,连虫鸣声都听不到,张飞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迷迷糊糊的走到一个废弃的屋子里的了,忍了半晌,最终还是熬不住翻了个身。
想要爬起来去找些吃食,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张飞知道自己从那天晚上起,便再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可是这一翻身,肩上的疼痛却让她差点惨叫出身,才翻出一半的身体也旋即倒了回去。
等她艰难的抬起左手拉开衣襟,才发现肩上已经血肉模糊,粗布裙子拧成的绳在她的肩上磨出了一道几乎有两寸宽的伤口。
检查伤口的时候张飞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已经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但肩上却没有动,连是身上的破碎衣裙都没有换,床上也没有被子,身上发出的臭味证明了她的衣服是自己蒸干的。
难道是和尚给自己包扎的?
怎么可能?他自己都半死不活了,哪里会有力气给自己包扎?
一想到濒死的和尚,张飞的心猛地跳起来了。
他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或者自己早就把他拖丢了,她记得自己撞到树上晕过去的时候,身后的架子都是轻飘飘的。
要是和尚死了怎么办?他还要带她去倾城山庄呢。
倾城山庄?
令牌都丢了,还去什么倾城山庄!
张飞愕了一下,觉得嘴里苦得像是含了满口的黄连。
哪有什么倾城山庄!
白死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只是一场环境罢了。
张飞笑着,眼泪却忍不住掉落下来。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屋顶上传来,震得整个屋子都颤了一颤,那是鼓声。
这鼓声虽然沉闷,却带着一股让人难以言喻的力量,张飞抖了抖,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一人踏着鼓声的余音,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