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通过昊天镜看着韩如玉,笑道:“人间魔王现世、魔道纵横,我奉主母之命投胎转世,拯救苍生。”
“可是姐姐投胎转世的话,没有了法力,用什么对抗魔王呢?”女童担心的看着这个叫做青鸟的仙子。
青鸟又看了看昊天镜中的韩如玉,静静地说:“人间正道”!
水取西山清泉,茶用武夷红袍,水沸火三分后顺着新摘竹管缓缓沏入紫砂提壶中。
杯要用蓝田玉石的盈透短杯,少一指未满。
这是琴苑多年待客的规矩。
就如同棒梗出行前总要将配剑用长长的绷带捆绑七层后负于后背。
这也是规矩。
棒梗已经忘记了天下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约束,甚至有时候分明是自己在与自己作对,但时间长了他就会觉得无所谓了。
这些规矩已经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已经成了习惯。也许没有了这些规矩约束,一切会更糟糕,他能感觉到。
茶气间虚弥着肃杀的剑气,满口的香泽掩盖不住舌尖冷寂。
朱阁棕木青石之中,棒梗蓦地说道:“出剑吧。”
贾东旭一怔,随即又是释然的笑,道:“难道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棒梗宛如默许一般的黯然淡然,一剑天南,着实做好了最佳的守势。
“那么…”
贾东旭不再言语,脸色转成了雪夜三更的苍白,缓缓将剑出鞘。如若这一刻是老僧入定,而下一刻则成了雷鸣电掣。
难以形容这一剑的速度,却可感觉到在那条决斗的单线条里有无数贾东旭翩飞,而每一个他,于对方都是致命的突袭。
棒梗眼前迷离,只摇扇舞蝶一般将宝剑挥至胸前,时机分毫不差,刚刚停顿便是足以使人耳鸣的兵剑迸击之声。
两柄剑弹开后,各自于主人的手里蜂鸣起来,音调渐缓,而振动却丝毫未有平落。
棒梗手中宝剑此时隐隐有光芒透着白色绷带析出,再一瞬,绷带四散迸裂,化为齑粉,徐徐落于一爿青石板上。
伴着烟尘落定,宝剑周身终是显现出来,三尺有余的剑身造型古朴,又有清淡金气弥漫着整个剑身,而通体竟似琉璃釉质,透明无暇,接近剑柄的每一切面都闪烁着当空皓月光芒。
不过须臾,破雾一般的金色光华已洇入每一丝空间,似西天佛唱般净化心灵。
贾东旭似遇多年老友一般亲切,并未意识到潜在的危险,柔声说道:“谑灵扶。”
传说中谑灵扶本是地府河流碧落里一块玄石,为恶灵所陪伴与亵渎。
后十殿阎罗王中的秦广王踏此玄石诵经七日,三千恶灵凶鬼大为感化,纷纷附在此石上以表事佛之诚心。
随后此石又机缘巧合流落凡间,最终落于剑师欧治子手中,欧治子取若耶溪之水锤炼,又以泰阿二山灵气压制,终成谑灵扶。
在出剑之日,欧治子挥剑对着阿山一试,却见不垢不减不灭不净的三千恶灵倾剑而出,整座阿山皆被消食。
从此阿山覆为平地,天下只剩泰山。欧治子大为恐惧,随于极地封剑。若干年后,也不知道怎样便流传到了棒梗手里。
棒梗不加理睬,眼神清晰地转向了与他征战多年的谑灵扶,没有人知道他在心里对谑灵扶说着什么,只是这一番回望,透明剑身里反射出的眼神,倏然就有了知己的腔调。
他突然想起元稹的一句诗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自己与谑灵扶之间,恐怕就是这种情感。
棒梗扬起剑身,笔直地将剑指向了贾东旭,杀气几番凝敛,如今又暴涨而出。
一步,两步,三步,却在下一步消失身形。
整个天地突然间有了被冰雪覆盖的感觉,只剩当中一人留有雪夜一灯,思褚这最后的命途。似乎这时的时间已然静止,只等待棒梗这个神一般地存在开始宣判。
大雪扬扬,朔风呼啸。空间聚敛起由无数剑气生成的风刀雪刃,刻过瓷器玉石,划过雕梁画栋,苍然向前刺去,似锥之形态向越来越小的一点汇聚。
此招式有水尽南天不见云之感,如若使出,敌者便被卷入了深陷的绝望之中。阁楼此刻摇摇欲坠,似乎经受不起再多一点的冲击。
而剑意沁透了贾东旭的灵魂。
不仅是因为那超脱一切的金色光华,更是棒梗自然内敛而生出的浩然之气。十余年的沙场征战,百转千回的生死诀别,千呼万唤的悲悯之意,都于这涣然一刺中辗转。
有谁知道大将军岁月中的无奈呢,有谁知道他暗藏于心底的伤痛呢,又有谁知道他不可诉说的绝望呢?却都书写在了剑里。
这一剑是无言以对的超脱,是不可倾诉的寂寞,是对天下苍生的悲悯。
岭北的风雪,已经被他侵占了七分。
袭风而刺的剑气在贾东旭横劈抵挡时与他所持兵器一齐迸裂,彻骨的霜冻之寒迅速蔓延到屋内的每一道木纹里,青发生雪,夏衣衾薄。
而下一刻,谑灵扶已然横在了贾东旭的头颈之上,留有棒梗深深的叹息。周遭久久才平静下来。
一剑倾天下,当是如此。
贾东旭愣在了这一剑的无尽逶迤里,良久后,强颜一笑,道:“一剑天下,你的心智竟仍是如此之坚。”
他看着棒梗死水一般的表情,又继续说道,“但如此你便不想知道自己胸前的虎印刺青是源于何地了么?”
棒梗脸色骤然一变,猛地将贾东旭向前一推,凌乱地劈砍着自己身边的东西,所过之处,削铁如泥。就像一只猝然受伤的野兽,拼命地撕咬自己能触及的一切事物。
“别这样好吗?”贾东旭说道,“总有一天你要知道的。”
棒梗像一只发怒的狮子,眼睛里变得腥红,怒吼着:“滚。”
贾东旭似早已料到会如此一般,不再追加什么,只轻描淡写地说道:“咳…这里是我的琴苑,你让我滚到哪里去呢…”
棒梗怔了一下,随即收起了谑灵扶,缓缓说道:“好,我滚。”
空气变得压抑而沉重,只剩贾东旭的话语还抹之不去地在耳边萦回:“这是你脱逃不了的命运。”
像是一句一语成谶的咒语,必将在某个不知所往的日子发生,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