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老远,守在廊下的绿珠便闻到了蓉哥儿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
她身后跟着个小丫鬟,小丫鬟手里提着个八角紫铜五蝶捧寿的手炉,炉里兽炭微烫。
绿珠迎上前,看着有些东倒西歪的蓉哥儿,精致小巧的鼻翼微微掀动,素手捻着帕子在面前扇了扇,皱着眉道:
“怎生好吃这么些子酒,爷还尚小,身子怎么经得起?”
说罢,又瞧着身后跟着的乌桂,柳叶眉挑了挑。
“你这奴才是怎生照顾主子的,便不说劝着少吃些,就让爷这么一路走过来,竟也不知道扶着些,这天寒地冻的,摔了爷可怎么好?怪道爷常说咱们府里的下人娇纵。”
乌桂抬头瞥了一眼旁边扶着柱子的贾蓉,心里苦笑,他难道同绿珠讲,这位爷没进院子前还不是这番模样,大步流星,精神着呢?
蓉哥儿此举必有深意,只是苦了他,貌似恶了蓉哥儿的这位身边人。
无妄之灾啊!
乌桂只得对着绿珠俯首作揖,笑着赔不是。
好在贾蓉那边摆了摆手,嘴里含糊道:
“同乌桂有甚干系?绿珠你可别冤枉了好人,今个在外面遇到了冯家世兄,打完猎便同去吃了些酒,我到书房看会子书散散酒气,你们自去睡去,不必管我……”
贾蓉一脸醉态地对着绿珠匆匆说了几句,就踉踉跄跄地进了书房,从内掩上了门。
“爷……”
绿珠望着贾蓉的背影,一肚子话没处说去,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烂了,站在原地跺了跺脚,终是抵不过心里的担忧,接过小丫鬟提着手炉,伸手用小铜火箸儿拨了拨里面的灰,吩咐道:
“手炉给我,我给爷送去,你去厨房里打盆热水来,坐在吃酒的炉子上热着,备着爷多咱要用。”
打发了小丫鬟离开,绿珠袅袅走到门边上,轻扣了扣门,隔着房门说道:
“这书房白日里也未烧炭火,尚还冷着呢,爷你吃了酒,仔细莫开窗吹了冷风,我给你送个袖炉暖暖手可好。”
等了一会子,贾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绿珠,你进来吧……”
绿珠推开门进来,却瞧见贾蓉站在窗前,身上竟换了身夜行衣,将手炉搁在一旁,蹙眉道:“爷,这是哪里寻来的破烂布头?怎好穿在身上,可莫让旁人瞧见了,还不知怎么笑话呢?”
贾蓉闻言笑了笑,从桌上捡起条黑纱制成的幂蓠,系带好后,遮住半张俊脸,只露出狭长的眉眼。
“你这样再瞧……”
绿珠还以为这人吃醉了酒,发酒疯呢,便顺着他的话说道:“可见是院里闹了饥荒,竟还要爷出去劫道,可这三更半夜的,路上连个行人都无,爷这身装扮出去,可莫让金吾卫当个采花贼捉了去。”
见着绿珠捡拾自己扔在地上的衣衫,放在一旁,贾蓉也收敛脸上的笑意,郑重嘱咐道:“绿珠,待会把住房门,爷不回来前,千万不要放人进来……”
这人真要劫道去?
绿珠一愣,转过身来仔细端详着,见他眼神清明,神色坚毅,哪里还有半点醉态?
蓉哥儿刚才是在装醉?
“绿珠,甚么也不消问,关上窗,等爷回来!”
贾蓉说罢,便轻轻推开窗户,纵身跳到了院里的芭蕉丛中,落地时悄然无声。
她来到窗边趴着往外瞧,就见贾蓉身形矫健,三两下爬上自家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绿珠心里千头万绪,心乱如麻,想起贾蓉方才的话,一咬银牙,反锁上书房的门,端着小杌子守在掩上的窗户前……
府内夜里惯例都有婆子提着灯笼巡夜,贾蓉借着夜色一一躲过,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幽深的院落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