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燃着碎碳的红泥小火炉上细煨着一壶梅花蓓蕾浸的烧酒,壶嘴在冬日里氤氲出丝丝热气。
冬日苦寒,府里的小丫鬟们夜间也常吃上一盏半盏的黄酒暖和身子。
绿珠自也不例外。
因着上回在屋里煮酒,让贪嘴的小兕子发现偷吃了去,发了好大的酒疯,闹得院里鸡飞狗跳的,连院里岚儿最喜爱的花草也让她霍霍了些子。
绿珠便再不敢在屋里煮酒,将炉子搬来亭子里,边做活边看顾着,防着某个贪嘴的又偷吃了去。
“绿珠,这两日可有人进过我这书房?”
绿珠停下手中针线,歪着脑袋细想了想,虽有些许疑惑,但还是如实回道:“书房素来都是岚儿看管着,现下她不在院里,里面便是由我亲手拾掇的,从不让其他人进去,爷可是找不见甚么物什了?”
贾蓉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喃喃道:“那便没外人进过书房了?”
绿珠顿时有些紧张,抛下手中针线,急匆匆站起身来。
“可是少了甚么东西,难不成进贼了?”
贾蓉暗道自己昏了头,若真是有人无声无息地投了封信,又岂会让绿珠这个小丫鬟发现?
“你莫多想,书房原也没甚么贵重东西值得人惦记,不过是我常用的那根狼毫找不见了,便寻你来问问。”
绿珠这才放下了心,俏生生白了他一眼。
“爷的忘性怎生这般大,你那根狼毫笔杆上的漆画剐蹭了些子,不是差吕瑁送到外面京古斋请老师傅修缮去了,眼下还没拿回来呢?”
贾蓉见蒙混过去了,忙打了个哈哈,目光又落在了绿珠身边绣筐里那绣了一半的海棠花。
“你这般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便无事了,你好生做着女红,只是夜间别使针线了,仔细伤了眼睛,我这腰间的香囊虽说旧了些,却也不忙着用呢?”
绿珠俏脸一红,侧过身子慌忙拿团彩线掩了筐里的绣绷,呐呐道:“谁说是给你打的香囊,原是小兕子央我做的,尺寸却大了些,罢了,既是爷发话了,等做好了舍给爷便是,可莫想多了去。”
看着小脸烫红的小丫鬟,贾蓉心里也是爱煞了。
和绿珠调笑了几句,贾蓉转身回到书房,皱着眉头撕开信笺。
这封不知名的素笺上,却用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地记着某人的膳食纪要。
什么时辰用饭,哪道菜由那个师傅操办,常用的些子什么饭菜,食盒样式,平日里哪个丫鬟送餐,送餐的路线,纸上一一写到,全无略处。
信上虽不具名,可贾蓉瞧着上面文字记录的送餐路线,稍一分析,便看出终点分明是他那便宜老子,贾珍的院子。
除此之外,贾蓉拿起这信纸时,从里面掉落出一张撕成二指来宽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贾蓉又低声读了几遍,只觉得后背发凉,分明感受到这字里行间里透着的阵阵杀机。
有人暗中送一封贾珍的膳食纪要给自己,是要做甚么?
至亲……可杀?贾蓉心中有了一些领悟。
这是有人怕自己弄不死贾珍,打算襄助自己?
依着信上所言,贾蓉只消暗地里派人寻摸些子发作慢些的毒药,放进贾珍三餐饭菜里,不消十天半月,自己那个便宜老子就得一命呜呼,魂归地府。
可这背后的人既然有能耐把自家那便宜老子一应事务掌握地这般清楚,自己动手便是,又为何要送予他。
难道想看宁国府发生一件父子相残的人伦惨事,这般恶趣不成?
至亲亦可杀?
至亲!
不过,想到这,贾蓉口中呢喃着那信上最后那句话,脑中募地灵光一闪,心中浮现了一个更加骇人的猜想。
“这宁国府的水,看来比我想象的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