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进门来,替贾蔷换了面前倾覆的茶碗,又拿出巾子抹了炕桌上的水渍。
“蔷哥儿!”
待丫鬟出了屋子,贾蓉啜饮了几口子明前茶,抬眸看向贾蔷,道:“今儿唤你来,有事交待给你办。”
“你在族内向来吃得开,又在族学里厮混着,帮我在族里寻摸一些得力的人手,可有难处?”
贾蔷放下手中温热的茶碗,笑道:
“蓉大哥,此事倒是便宜,可是有什么事着紧他们去办?是教训哪个不长眼跟你争风吃醋的公子哥,还是相中哪户人家的闺女,要不说蓉大哥想得周到,只是使点银子,还是家中的人用着放心。”
他倒是自管自地说着,浑然没有看到贾蓉一张脸已经有些乌云罩面了。
等发现时已经晚了,只好讪讪道:“蓉大哥,我还以为又跟之前一样呢?是我想左了,那要寻些什么人?”
贾蓉叹了口气,也知晓现如今宗族里都是些什么混账行子,只是贾蔷话里有一句说的不错。
这个时代,同宗同族的子弟天然就是最好的帮手。
“贵多不贵精,吃苦上进,又知晓恩义的,这样的人能寻到一个,我不嫌少。可若是成日厮混,浑浑噩噩的,半个我都嫌多。”
贾蔷总觉得蓉大哥话里有话,这“成日厮混”“浑浑噩噩”倒像是说他似的,来不及细想,马上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人茶盏里续了几回茶,等贾蓉把事情跟贾蔷交代清楚,不知不觉已经到午时了。
时辰不早了,贾蓉本打算起身相送贾蔷,可思虑了一番,又坐回了榻上,打算跟贾蔷交交底。
“蔷哥儿,我也不瞒你,自打两月前挨了老爷一顿板子,却也把我打醒了。”
“咱们这般年岁,整日里斗鸡走狗,赏花玩柳,可能挣出富贵家业来?”
“养伤时,闲来我也读了些书,《孟子》里讲,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自荣宁公二位高祖算下来,到咱们正好是五世。”
“我最多还能袭个五品将军爵,可按大乾降等袭爵的规矩,祖先的爵位到我这就算是到头了。这偌大的宁国府,要是在我手里改换门第,他日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一番慷慨陈词之后,贾蓉没有再说话,走到窗边,默默给贾蔷留下一些思考的空间。
贾蔷也是心头激荡,说到底他还是只是个十二三的孩子。
平素里,耳闻的都是“一门双公”,或是“诗书簪缨”之家,还以为这两府能够富贵绵长,公侯万代。
却没想到在贾蓉口里,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表面下,宁国府倒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等贾蔷缓过神来,正准备端起茶碗喝口子热茶定定心神,贾蓉走到他面前,平淡的说道:
“蔷哥儿,我准备二三年后便去从军。”
“噗……咳咳……”
口中茶水喷涌而出,顾不上擦,贾蔷大惊失色,慌忙起身说道。
“从军?你可是府里的承爵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再说了,蓉大哥,你又不擅弓马,沙场之上,刀剑可不长眼睛……”
“所以,我才说是二三年后。”
贾蓉倒是甚是淡定地弯下腰,随手捡起炕桌旁边丫鬟留下的手帕子,双手没怎么使劲,就撕下半张帕子,扔给了贾蔷。
“放心,蔷哥儿,我比谁都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他剩下的帕子自顾自擦拭起脸颊上被茶水波及的地方,眼神坚定地看着贾蔷。
“蓉大哥让我寻的族人,是打算充作亲卫,陪你上战场?”
贾蔷此时也慢慢冷静下来,灵光一闪,脑中倒是把今儿这起子云山雾罩的事都连了起来。
果然聪慧!
贾蓉满意地点了点头,细细叮嘱道:“这事你知道就行了,烂在肚里莫说出去。”
“本是不打算同你说道,可人常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便是宁荣二公也是相互扶持才有了我等今日,这阖府上下,我数来数去,只有蔷哥儿你能帮衬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