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颔首,竟大方承认了下来,一拱手长辑及膝,恳切道:
“侄儿也是出于无奈,这厢给二叔赔礼了。”
说罢,起身又言,矫长的身影在夜色下挺直,宛若修竹枯松,凛冽于风中,衣袂阵阵作响。
“可蓉儿刚刚与琏二叔所说的,绝无半分虚假。”
“那喜儿仗着老爷的吩咐,平日里竟敢啐我颜面,若不给他点教训,教他尝尝我的手段,这府中的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到时谁还会把我放在眼里……”
“便是今儿宴请二叔,我屋里的绿珠去厨房,你道那儿的婆子是怎生回我的?”
“竟拿老爷压起我来了,推说老爷成日夜里宴请,没备着多余的料,最后还是使了银子才办成的事。”
“我一个主子,在家中宴客,花了银子不说,如今倒看起他们的脸色来了,何其可笑。”
听到这番说辞,贾琏倒是点了点头,素日里他倒是听过珍大哥使小厮啐子的事,私下里也曾对此事颇有微辞。
不过,他倒是不知道蓉儿的处境这般艰难,吩咐下去的事情连厨房的下人都敢推诿敷衍。
这是何其狂悖!
贾蓉半真半假的抒发一番近日来的苦闷,又转身看向沉思不语的贾琏,笑道:“不过,琏二叔只管放宽了心,侄儿绝不让琏二叔白忙活。”
听到这话,贾琏心里的不舒服这才消散一空,想起白日里凤姐所说的那番话。
“罢了罢了,蓉哥儿,倒不是我推脱,只是这里面有一桩难事……”
“在府中,怕是没等发作那奴几辈的,珍大哥便会闻讯赶来,可是这府里的下人无事又不得离府……”
“便是离了府,这外面恐怕也难动得了手……”
原来荣宁二府位于西城,而神京速来有“东城富西城贵,北城穷南城贱”的说法。
这西城达官贵族扎堆,五城兵马司又岂敢怠慢,这府外日夜既有坊丁巡逻,又有兵马司巡检。
“仓促之间,恐难成事!”
贾蓉眼眸转动,不经意间审视着贾琏的神色,心下了然,这厮说的怕是真的,并不是在假意推脱,这才开口道:
“我倒是打听来一个小道消息,也不知有用没用,这奴才私下里倒是好赌的性子,夜里坐更时,三四个人经常聚在一处,或掷骰或斗牌……”
贾琏一愣,诧异地看着贾蓉,有些不悦道:“蓉哥儿,既是如此,将此事禀报珍大哥,处置了这厮便是,还周折什么。”
“捉贼捉赃,捉奸成双……”
贾蓉却是摇了摇头,“这府中下人沾亲带故,怕是没等我去,就有人提前通风报信,难以成事,反倒平添波折。”
“这倒也是……”
贾蓉心知不下猛药不行,于是道:“也不知是怎么,前阵子屋里丫头清尘扫灰时,从书柜缝里翻出一副旧画,说是甚么唐寅的《月泉图》。”
“倒是听说赦大爷,往日里寻摸过,未能功成,反倒落在我这不懂书画的睁眼瞎手里,倒是着为可惜。”
“若是有人把这画献给赦太爷,想必……”
话不必说透,贾蓉只看贾琏眼睛一亮,便及时停住了口。
“蓉哥儿,既知道了这厮的弱点,就好办了……”
贾琏一面说着,却见贾蓉脸上仍是淡淡的,捉摸不透的笑意,连忙拍着胸脯说道:“蓉儿,不出十日,必有好消息报你。”
“三日!”
“也怪我不仔细,那日让人书画放屋前晒了晒,这般好的画,若是让人传到我家老爷耳中。”
贾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怕不知哪日,我家老爷就要了去,再者若是赦大爷问起,知晓了琏二叔有机会拿到这画,却偏偏不幸错失,那可就……”
贾琏打量着眼前这个温言笑语的侄儿,谈笑间恩威并施,玩弄人心,一时间竟感觉有些陌生,和心里泛起的不敢承认的丝丝恐惧。
“好,就三日!”
“那蓉儿就静待琏二叔的佳音了!”
等二人各怀心事走后。
半晌,从旁边的假山里,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手中的灯笼散发出氤氤氲氲的暖光。
尤氏一时间也是心绪大乱,万没有想起竟听到了这起子阴私伎俩,别说是贾琏,就连她,一时间也为自己那位继子的心机……
“原来是太太啊……”
一个冷峻的声音陡然从她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