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样说,臣妾惶恐!”鹿宁低着头,优雅地拒绝了他的亲近。
她还是像钉子那么强硬——羽枫瑾心里苦笑了下。
“我可以在你这里坐坐吗?”他礼貌而客气地提出请求。
“陛下请坐。”鹿宁轻轻点了点头,亲自招呼着宫女们端上茶点。
她自己则一直站在羽枫瑾的身旁,小心地为他添茶,恭谨地听他说话。
羽枫瑾每提问个问题,她的回答都要加上“回陛下”。
对于羽枫瑾的关心和叮嘱,她也能及时给予一个端庄的微笑。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虚假的笑容!
她始终很机警,一举一动都合乎举止礼仪,却时时刻刻提防着彼此之间的界限。
应该说,没有比这个更到位的表演了——她完全扮演好了一个臣子的角色。
看着鹿宁面色苍白,神情紧张却又努力地强作欢颜。
有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羽枫瑾内心窜起,失去她的悲痛才在心中弥漫开来。
他们之间说了很多话,无非都是宫中的生活习惯,还有彼此的近况。
说了一大堆无足轻重的寒暄,羽枫瑾始终无法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
抱歉,我最近没来看你……】
这句话仿佛是横亘在他喉咙的一根刺,每当他要脱口而出时,都会堵在嗓子眼儿里吐不出来。
他很着急也很沮丧。
“多谢陛下挂念,我在这里一切还好。您日理万机,就不必在臣妾身上多费精神了。”或许是感到了羽枫瑾的无所适从,鹿宁微笑着用一句话结束了寒暄。
感觉她似乎想要摆脱自己,羽枫瑾也有些坐立难安。
他喝了一口
茶,缓解了一下不安的情绪。
“今日在琼花苑碰见,你怎么突然跑掉了?”放下茶盏,羽枫瑾用他一贯的那种冷静语调问道。
“臣妾不敢惊扰陛下享受天伦的时刻,便走开了。”鹿宁温和而有礼貌地回答,脸上的微笑似乎比方才要真诚许多。
羽枫瑾注视着她的脸,斟酌片刻,才说道:“今日你走得太过匆忙,朕没来得及为你们引荐。不过日后就是一家人了,也不急于这一时。等过几天,朕就让她们来给你请安——”
“陛下。”鹿宁鼓足勇气打断他的话,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臣妾斗胆请求您,念在家父为国捐躯的份儿上,能免于臣妾战俘的罪名,让臣妾回到家乡安度余生。”
她平淡的口吻里听不出任何悲伤,但是眼神十分严肃。
“你要离开朕?”羽枫瑾眉头微皱,声音里带着微怒。
“希望陛下恩准。”似乎被他的气势所压倒,鹿宁稍稍缩了缩身子。
“朕答应过老将军会好好照顾你,也向满朝文武宣告,北渝的皇后非你莫属!天子之言、掷地有声,你想要朕出尔反尔吗?”羽枫瑾神情严厉地看着她,语气生硬冰冷、不容置疑。
“臣妾一介蒲柳,又是亡国战俘,身份太过卑微,实在高攀不起,求陛下恩准臣妾离开这里……”鹿宁将脸转向一边,语气生硬而痛苦。
羽枫瑾狠狠靠上座位的椅背,眼中染上一丝伤痛:“这里的一切就让你如此厌恶吗?”
他其实很想问——自己就让她如此避之不及吗?
可他不敢开口,他怕听到那个残酷的答案。
鹿宁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她仿佛在笑着,可眼里却分明透着极度的悲苦,看了让人同情。
“为什么不试试?”羽枫瑾苦着脸,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哀戚。
鹿宁微微低下头,病快快似的苦笑了一下:“可是……我们已经找不到,和彼此和平相处的方式了……”
短短一句话,却透露出无尽的凄凉。
二人间又弥漫起尴尬的静谧,外面的风声渐大。
许久,羽枫瑾终于从干涩的唇间发出一丝叹息,一声让人心碎的长叹。
——风光好——
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
鹿宁躺在黑暗中,数了一夜的更漏。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却又有了些许的困意。
翻个身刚要休息,胃中又开始作妖般翻江倒海起来。
她扶着胸口干呕了许久,直到胃里空无一物,鼻涕眼泪却流了一脸才停下。
一阵莫名的恐惧袭遍全身,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只能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戒掉酗酒的毛病。
翻来覆去只睡了片刻,琉璃就前来通禀——德喜公公又带着小太监前来送东西了。
鹿宁懒得起来谢恩,想将他们打发走。可琉璃还是好说歹说,将她从床上劝了起来。
坐在铜镜前,任凭琉璃装扮着自己。
鹿宁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女子,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真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