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唐突。
也不是一个臣子可以向君主所提问的。
喜怒不形于色的羽枫瑾没有立刻回答,他显得十分震惊。
很快,惊讶的神情在渐渐加深的眼眸里慢慢转为严肃。
“这与你无关,你也不该问。”终于,从他紧闭的嘴唇挤出这句话,声音平静而冷淡。
“连否认都做不到,那就是不爱了吧!”少年的嘴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嘲讽的苦笑。
“同样的问题问鹿宁,她一定回答得毫不犹豫。因为这么多年来,不管她处在什么环境,对你的感情从未变过!”叶青峰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透出一种压抑的痛苦。
“你知道她在南诏过得多苦吗?”叶青峰咄咄逼人地冲他抬着下巴,声音苍凉:“因为她爱你,所以她始终不肯接受燕西华!哪怕是遍体鳞伤,哪怕看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陪葬,她都矢志不渝!她身为南诏的皇后,却一个人主动在冷宫中与世隔绝,只为了守护心中的爱人!在得知你早已成亲生子的那日,她所有的幻想破灭,毅然决然地选择用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
说到这里,叶青峰的声音颤抖了。
他是在极力忍耐,才没有让自己失控。
这些故事都是他一点点打听到的,鹿宁一个字都没向他抱怨过。
一想到她曾经遭受了这么多苦难,叶青峰就觉得痛苦和悲愤。
他的话同样刺痛了羽枫瑾,他觉得似乎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心,脸上闪过一阵痛苦的抽搐。
“还有,你以为她最后接受了燕西华是为了什么?”叶青峰咆哮着,眼里透着深深的悲伤。
“为了给咱们打开城门,为了让咱们都能活着回去,她奋不顾身地选择了牺牲自己!你能想象吗?和一个弑兄、弑父的仇人在一起,她有多痛苦吗?”
叶青峰忽然摇着头笑了笑,嘴角露出一丝轻蔑:“不,你不知道!你只是觉得她失去了贞洁,就不配再得到你的爱!如此看来,你始终是个自私的人!你自己与其他女子生儿育女,却不顾她的死活!如今她为了你失去了一切,你却嫌弃她给你丢人了!”
“放肆!这是你该对朕说的话吗?”羽枫瑾彻底被激怒了,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声音冷酷无比。
瞪着他那双严厉的双眼,叶青峰终是苦涩一笑,转身绝尘而去。
这是他唯一能为鹿宁做的事了,哪怕最后羽枫瑾要砍他的脑袋,他也不在乎。
而他的话,终于还是在羽枫瑾的心里掀起了风浪。
他走后,羽枫瑾望着天边淡淡的云彩,陷入了沉默,眼神里满是孤独。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彼此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个人!
曾经有多么欢喜,如今就有多么悲凉!
即使对她依旧在乎,可彼此的情感,却也回不到当初了……
夜幕降临,一抹高大的影子踏着沉稳的脚步,无声无息地从花园走了进来。
琉璃灯罩中的烛火将尽,房间显得昏暗而朴实无华。
一种平和宁静的气氛扑面而来,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蹲在门口打盹的琉璃刚要请安,却被羽枫瑾轻声制止。
他屏退了所有人,径直向趴着桌上一动不动,好似已经沉睡的人走去。
鹿宁抬着头,将一侧的脸枕在左臂上,右臂垂在桌子上,手中握着一个空了一半的酒壶,琥珀色的酒从杯子中溅了出来。
多年不见,她的两道黑眉眉形精致,皮肤依旧细腻白皙,只是脸上稚嫩的粉色不知
何时已经褪去。
湿漉漉的双唇上还沾着酒滴,乌黑浓密的头发散了一半,发髻上没有华贵的装饰物,却有一朵雪白的山茶花。
她的样子,激起了羽枫瑾脑海中一段鲜活的记忆。
那段只属于他们彼此的记忆,是他步步惊心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抹光亮。
哪怕是在登基后,每当他精神几近枯竭时,也是靠着这些记忆撑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
如今,他的太阳就在眼前,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心里却感到一阵奇怪的痛楚。
此时,桌上的人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开始起风了,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
羽枫瑾从架子上取下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
这细微的触碰,却让一贯警觉的鹿宁瞬间惊醒。
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她迅速坐起身,手中的酒壶和身上的披风,也随之滑落到地上。
在半明半暗的气氛中,两人之间一片沉寂,只能听到鹿宁口中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眼睛透过挡在面前那缕乌黑的头发,正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一双明澈的眼睛闪着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抱歉,打扰你睡觉了。”羽枫瑾看着她,语气轻松,脸上带着一丝浅笑。
他知道,如果自己现在要是不说点儿什么的话,他们的故事就不会有下文了。
“罪妃鹿宁给皇上请安。”
像是忽然意识到双方的身份,鹿宁忙不迭地从椅子上离开,半蹲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这是这些年在南诏,她唯一学会的东西。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羽枫瑾微微皱了下眉,声音里带着一股悲凉。
他伸出双手想要扶她起来,可手指刚一触到她衣服的布料。
她就轻巧而刻意地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