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琼就坐在粥棚里,侧耳听着那小摊贩和范妈妈的话,微微翘起了唇角。
京城内外,并不是没有人设过粥棚。
尤其是每年初一十五与佛诞日时,大凉信奉佛教的贵妇极多,施粥的粥棚可以从城南排到城北,却并没有哪怕一家施粥施得是真正考虑了底层百姓的。
例如叶琼前世所嫁的韩国公府,韩国公夫人、叶琼前世的婆婆就是个信佛的,前世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在大相国寺外设粥棚施粥。原本叶琼也以为这是好事,直到她前世嫁过去拿了掌家权后,才知里面的水有多深。
报在账上的米是最贵的珍珠米,用于施粥的米却是陈米乃至毒米,这价钱差,自然是进了中间人的口袋。韩国公夫人即使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伤了下人的利益,对于掌权者没什么好处,何况她已经拿了名利,又何须计较这些旁枝末节。
而真正需要去抢那些粥的底层百姓,只要有果腹之物,又有谁会真的在意那粥是好是坏?
人人都心知肚明,粥棚里施的粥,是吃不得的,只有真正吃不上饭的人才会去抢。
叶琼不愿意照做。
前世的时候,叶琼据理力争,顶着压力拿和其他贵妇攀比的借口才说服了韩国公夫人撤换了采买的管事,却让韩国公府的下人和婆婆都对自己不喜,在韩国公府举步维艰。今生,有亲人相助,更提前囤积了不少粮食,终究是能放开手脚去做此事了。
叶琼想着,让素鸢给自己舀了满满一碗粥,亲自端到了戍守在一边的副指挥面前,说:“熊副指挥辛苦,也来喝一碗吧。”
熊副指挥全名熊建柏,四十岁上下,生得膀大腰粗十分魁梧,见叶家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亲自捧了粥给自己,便不好意思地伸手接了下来,喝了一口便夸道:“好吃!”
夸了一声,熊副指挥便憨厚地挠头笑道:“我原来以为云指挥使派我过来看住这个小小的粥棚,会是个苦差事,没想到是我想岔了。”
叶琼笑了起来,说:“熊副指挥喜欢就好,我让粥棚给每位将士们都留了,如今入了秋早上天气还冷,将士们喝一些粥也能暖暖身子。大家是在做好事,可不能苦了好汉们。”
一句话说得原本有些不乐意的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不好意思起来,他们只不过是被云指挥使派过来维持秩序的,谁知竟也算得上是好汉了。想到此处,他们纷纷挺直了背脊,站得更加笔直。
叶琼暗中点头。
施粥一事,是叶琼事先和顾从雁的母亲云氏打过招呼的。
云氏的同胞哥哥云志用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叶琼打算在京城外城的交通要道边施粥,自然需要经过云志用的同意。
如今流民快将整个京城外城的角角落落塞满了,云志用正在头疼如何处置流民,若一味地镇压驱赶,怕是不要多久,流民间就会发生暴动,到时候问责的,可还是他这个兵马司指挥使。
如今叶家愿意施粥救济流民,不过是求云家给予个方便维持一下秩序,名声叶家和云家共享,此举既解了云志用的燃眉之急,又对云家没什么损害,云氏自然乐意替叶琼传这个话。因此,今早施粥的时候,云志用才会派了他的心腹部下熊建柏前来。
粥棚设的位置好,不一会儿便有流民向前,这位是一个带着孙儿的身形佝偻的老妇。
这位老妇从叶家搭粥棚的时候开始就在观察了,见喝了粥的小摊贩们逢人便夸粥好,才怯生生地敢上前,等凑近了看到粥棚前守着的士兵们,又是唬了一跳,转身就要走。
谁知反而是其中的一位将士喊住了她,说:“这位大娘,这边正在施粥哩。别怕,我们只是维持秩序的。”
那老妇浑身一抖,见那将士向她咧了咧嘴露出了一排白牙,才犹豫着走上前对叶家的仆人说:“我,我可以要一碗吗?”
招待大娘的是叶大家的,她因长相看得让人觉得亲切,被叶琼从绮罗楼特地调来了粥棚,叶大家的看了眼老妇牵着的两个小娃娃,说:“大娘,一碗哪够呀,你这有三个人呢,两个小孩算一碗吧,我这就给你盛两碗!”
那老妇瞬间亮了眼睛,眼看着叶大家的掀起锅盖,不由自主地往里面瞧了一眼,只看到锅里的粥白得像是刚剥出来的蛋白,又低头看着送过来的两个大碗,忙双手接下。
两个娃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吵着要吃粥,那老妇哪里敢,先自己喝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甚至能吃到肉味,确定了这粥没什么问题才喂给了两个孩子,喂着喂着就忍不住落了泪水:“我的孙子三天未进水米了,你们真是好人,好人啊!”
听得叶琼和在场之人无不心酸。
有了这一老妇开头,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向了叶家粥棚,甚至排起了长队。
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就连叶琼也出手管起了灶台之事。那些原本还以为是个闲差的将士们焦头烂额地扯着大嗓门维持秩序:“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不要挤!”
流民们人人的脸上洋溢着棋盘,时不时响起的笑声和感谢声听得将士们心中感慨。
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见此情景,哪能不动容?
但,随着日头高悬,超出将士们想象数量的流民涌了过来,将士们的高声呼喊在人山人海中失去了作用,叶琼渐渐蹙起了眉。
不对,这人数不对,再挤下去,会出大事的!
正如她所料,人群中一个幼小的孩子没有抓住母亲的手,被拥挤的人群突然带倒,凄厉地哭声瞬间响起,有人发现了异常想要停下,后面的人却继续在向前挤。
一直关注着人群的叶琼心中一紧,忙大声喊道:“快停下,有孩子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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