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她扬了扬下巴,似是在赌气,“当初你既不愿相信我,现在我也用不着听你的。”
“我没有不相信你。”
“呵,是么?倘若你龚行烈真对我深信不疑没有半分猜忌,又岂会任由我带着云溪离开……”女子的声音突然很轻,仿佛这话就是在说给她自己听。她的声音在风中发颤,内心深处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叶竹……”龚行烈上前一步想要去握她的肩膀,哪知对方却朝身后退了一步。
“我听任匆说尘尘的夫君是庞家二公子。”她突然转移了话题,“据说那孩子脑子有些缺陷,但性格纯善质朴。这样也好,总比跟心机繁复的人过一辈子来得踏实。”
“只可惜,这桩婚事砸了。”说到这里,龚大盟主语气变得深沉起来。
殷叶竹不解。
“尘尘出嫁前同眉蝶换了装束,让小丫鬟替自己上了花轿,而她却偷偷溜出了家门。结果……”他深呼吸一口气,解释下去,“结果眉蝶还未走进庞家门就被歹人所害,身中‘幽蓝蝶魅’而亡。这小丫头着实死得冤,要不是她替尘尘扮作新娘,也不会……唉,终归是咱们龚家对不起人家!”
听到女儿没事,殷叶竹松了一口气,“逍遥天宫……”她口中念着这四个字,然后随即问,“他们什么目的?”
“应该是魔宫中人企图阻止龚家与庞家结为姻亲。”
“那出手的人是谁?”
“原本以为是薛忌。因为当时童山派的周掌门追出去不久后张简也跟了上去,发现死在周蟠剑下的就是薛恶人。”
彩衣女子听出他话中别有深意,“难道杀人真凶不是他?”
龚行烈眉头深皱,点了点头,“他早没那样的本事了。且不说他生前便是经脉尽断的废人,光说他体内所中之毒就已侵蚀掉五脏六腑,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估计都成问题,何来功夫杀人。”
“他中的什么毒?”
“摧心梨花。”
这四个字一出来,如同晴天霹雳般直击在殷叶竹的心上。她身子一颤,脸上的血色骤然全失。下意识间将双手交叠相握,指甲狠狠地刺痛着她的肌肤。
“所以,你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问我有关‘摧心梨花’的事?”女子的声音冰冷异常。
“也为了来看看你与云溪。”
殷叶竹蹲下身去,拾起一片还带着残香的木兰花瓣,“六年了,整整六年了……我以为你总有一日会选择相信我的,原来……”她突然掌上运气,顷刻间将花瓣焚为灰烬,“原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她神色惨淡地盯着地面的尘土,有气无力地说下去,“也亏你这么大老远地跑来一趟,想问什么便问吧。”
其实在龚行烈的心中此时藏着千言万语想要同眼前的女子倾诉,但他却知,他们之间存在的隔阂已深,哪怕说再多也会被吞没得干干净净。即便诚挚的言辞也会瞬间变得苍白。所以在他看来,与其说了之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掏心掏肺的一片真情实意被撵得粉碎,反倒不如将那些沉重的包袱藏在心底的好。至少,这样他们还有退路。
于是他敛了敛惆怅的神色,肃然道:“这‘摧心梨花’虽是你所创之毒,但我亦知你断然不会跟这次的事扯上瓜葛,所以……”
“所以你想来问我是不是将毒方给流出去了?”
龚行烈没有否认。
女子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你明知我在嫁与你后便再不炼毒,那配方就更不可……”正要说到“能”字的时候她突然打住,似是在瞬间之内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
“呵,或许还真让你料中了,”她凄然一笑,“我六年前的确破例写下了一份‘摧心梨花’的配方……至于后来落入谁手,就不得而知了。”
龚行烈慎重地望着她,“你是为谁写的那张毒方?”他知道她是绝不会将制毒配方传与外人的,所以那个能让她写下方子的人肯定于她而言很重要。
她却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我忘了。”
“叶竹……”
“龚大盟主,以后你若想问什么,实在不必亲自大老远地跑来这深山老林。”殷叶竹用平淡到陌生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人,“我本想问问你是否愿意进屋喝一杯我泡的花茶,但仔细一想你现下正事繁忙,必是急着回去吧……那我便不送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随即拂袖转身,径自朝着竹斋内走去。
一阵凉风袭来,木兰花瓣纷纷自枝头飞扬而下,悬空而舞,美不胜收。只不过此般如梦的景致中夹带着最隐晦的凄凉。
“叶竹,你怎知我不愿留下呢……”
龚行烈最后望了一眼那块题着“梦竹仙斋”四字的古旧木匾,转身朝着停在不远处的那辆空马车缓缓走去。
没有人知道,其实在这六年间,他来这里的次数已多到连自己都记不清。
只不过,每次前来,他都选择静静地远望着竹斋中的那个身影。
唯见她安然无恙,才可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