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规模最大的院落群有两处,一在城东青龙位,扬州羽鳞卫府,一在城西庚金位,盐政转运使衙门,各自都是满占着一条街。
至于扬州府衙,则是忍气吞声地被夹在中间。
或者说,在夹缝中闷声发财。
江淮道东海沿岸,灶户煮海烧出来白花花的银子,一路沿运河往西过来,由转运使点数过后,留下自己的一份儿,上缴天家的一份儿,剩下白银便如纷飞大雪般洒在聚集城西的盐商家里,直流向更西北的扬州湖。
盐商院子与湖水之间,每一个脚印儿都溢满了银子,六十年光景,生生踩出一条小秦淮来。
盐商们有最新鲜的银子,扬州湖有最新鲜的水,小秦淮有最新鲜的姑娘。
进城之后,晋王白聿贤亲自过来请见,与魏期行道别后领随从沿着小秦淮一路向西北迤逦而去。
孤单单两辆马车,并十几匹骏马穿城而过,直往城东。
“老朽与营缮郎秦业本是故交,此番他来扬州,给圣上修缮园林,便在我府里住着。”
魏期行语调悠然,“我与他提前议过这桩亲事,秦老虽不反对,那时却也没立时应承老朽,只说夫人早亡,这女儿宝贝得很,宠得坏了,不得已,姑娘家的事还要姑娘自己拿主意。”
一笑,“秦家女来扬州,还是我与秦业说和的,本想给你一个机会,与她相识,没成想你二人早有缘分,省却了我许多脑筋。”
“魏老厚爱。”
甄玠轻声答应,而后默然无语。
之前,只听见秦可卿说了一句话,话里的语气,两只耳朵都能听出来其间夹带着的冷淡之意。
姑娘的心,凉了。
这样的情形本不难解决。
瑞珠是站在他这边的,宝珠,则是瑞珠背后站着的主使人,她的心思也不难收拢。
秦可卿身边本就只有这两个人,这两位姑娘又都说他甄玠的好话,哪怕她是天山瑶池的玉女冰人,也经不住这般消磨。
婚期,无非是早晚罢了。
甄玠却暗自摇了摇头。
人,我也要。
心,我也要。
我要她,哪怕已经嫁进了贾府,也会一心向我奔赴而来。
他决定告诉秦可卿,她自己的身份。
在找到玉燕金盘之后。
他会把它交到秦可卿的手里,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在时机成熟的时候。
“你可知,迎娶秦家女,意味着什么?”
魏期行笑问道。
“收服扬州盐课官员及商人,从上到下交到天家手中,全盐税以做军资。”
甄玠心中早有答案,“甚至于,大埥南境的安危。”
前者,应该就是魏期行来扬州的目的,如今已经过了中盘,官子之时即将来临。
后者,则是因为倘若大埥与郑氏将有一战,茜香国会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看得倒是长远。”
魏期行似是夸赞之语,语气却如理所应当一般,“既然你看得明白,便省了不少功夫。今儿正是小年,我已命人备下薄礼,到府里取了,你夫妻二人便往尤府去吧,算是给他家有个交代。”
樱桃听了这话,未曾答言,只把一双眼睛汪汪地放在甄玠脸上,她已经好一会儿没开口了,也不似平日里那般端庄静坐,身体总是不自觉怯怯地往角落里缩。
“是。”
甄玠平静应道,又问:“薛镇抚那里,可有玉燕金盘的消息?”
魏期行听了这平平无奇的问话,却是笑了:“说起来,这还要怪你自己多事。”
与樱桃对视一眼,又道:“你在尤家院子里找着的线索,顺势追查下去,还真就能找着那物件,不得已,老朽只得使了个坏……薛昌现时还在太子府与义忠王府两处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