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仓粮谷已然散尽,库银仍是下落不明,灾民断粮在即。
下官实在是束手无策、有心无力啊。”
沈贺时而摇头,时而叹息,变得悲天悯人,神情哀伤。
“跟本王秀演技,是吧?”
“既然幽湖谷中并未搜出失窃官银,叶清玄的罪名便不能成立吧?”
萧绍瑜敏锐地抓住沈贺言辞间的漏洞,当即反问。
“言之尚早,也许是叶寇提前转移了官银,亦未可知呀。”
“狡猾!”
沈贺反应敏捷,令萧绍瑜一时哑口无言,他便话复前题:
“幸有本郡望族刘氏愿出粮谷,以购灾民手中的洪涝之田。
如此慷慨疏财之善举,自然需要九殿下这般尊贵之人主持,以正名分,以褒其德。”
“恶心!”
萧绍瑜白皙俊朗的面容,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内心却是极为厌恶、不耻此等趁人之危的伪善。
“容本王三思。”
“此善举已是万事俱备,箭在弦上,民心所向矣。
下官午后命人来接九殿下,告辞。”
“嗯?霸王硬上弓,当本王不存在呢!”
待沈贺走后,压抑许久的范伯勋,再也忍受不住了,愤然发声:
“此人太过跋扈,这哪里是请殿下?分明是来下最后通牒的!”
“东阳先生,你怎么看?”
萧绍瑜散去笑意,挥手示意范伯勋稍安勿躁,问计李东阳。
清流出身的李东阳,见惯了入品之族所谓的善举,此间之龌龊了然于心。
他手捋须髯,从容说道:
“以解黎庶之名,行兼并土地之实。
此事早年于各州便已屡见不鲜,近年更是变本加厉。
而陛下近年渐行宽仁,对士族约束乏力,此乃庙堂之因。
虽于皇族与士族间愈发和谐,却遗远忧。
前车之鉴,殷鉴不远。”
纵容士族,是一柄双刃剑。
皇族强盛之时,自然万族归心,开一代盛世,正如此时的南梁。
然若皇族祸起萧墙、操戈于内,亦或重创于外,一旦势弱,士族的野心必然失控。
李东阳是在隐晦地暗指前朝旧事,对南梁的未来深表忧虑。
“父皇早年奋发有为,例行节俭至今不改,乃一代开国明君,不应不知其害呀?”
萧绍瑜深表不解。
梁帝在他心中的形象,无疑是伟岸的,这与他是否受宠无关。
他不相信梁帝看不清纵容士族的弊端。
“你为什么要妥协呢?”
李东阳没有继续深说,而是献策应对眼下之局。
“陛下的态度是容忍的,单凭此事,绝不是殿下的破局自救之机。
殿下不如顺水推舟,博其一笑吧。”
萧绍瑜默然了。
他知道此举遗祸不浅,却也明白李东阳是对的。
“泥菩萨过河,本王也是自身难保啊,对不住喽。”
提及破局,因忧心父亲而心中一团乱麻的范伯勋,情绪稍有急切。
“李长史,何为破局之机?”
身为谋主的李东阳,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本身不难。
难的是,如何在沈贺的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神不知鬼不觉地去破题。
“库银,只要追踪到库银的下落,范太守与叶谷主自然不辩自清。”
“如何追踪?”
“不能追查,至少现在不能。”
“这又是为何?”
李东阳给了他希望,却瞬即破灭,范伯勋更加疑惑了。
“此案的唯一线索,是李逸提供的。
殿下可以要求提审他,寻求突破,却避不开沈贺。
一旦太子殿下得知殿下谋求脱离掌控,反而害了令尊,甚至牵连殿下。
而且我不认为,能从李逸那里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很简单,李逸若是清白,该说的必然都说了。
若是同谋,必然不会吐露实情。
总之,问不出什么的。
如此,与其平白引起太子和沈贺的警觉,倒不如置之不理,以示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