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温情又悲伤的气氛不同,此时山下是另一派面貌。
缙云起初来势汹汹,自信满满,却在见识了黎栀突然爆发的实力后展露出截然不同的嘴脸。
一直袖手旁观的缙云族长走上前来,向其谦逊地鞠了一躬,温和地道:“烦请转告黎氏族长,请他闲暇时前来洛城相谈。还有,我家岚儿就托各位好生照顾了。”说罢,他转身向众人下达命令,脸色蓦然一沉:“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违者,逐出洛城!回城!”
他展臂一挥,引领七零八落的队伍,迅速没入夜幕之中。
缙云崇不情不愿地跟在队伍最后,频频回望寂静的山脉,胸中涌动着不安与不甘的情绪。功败垂成的滋味令他异常苦恼,故而忽视了来自大长老那怀疑的打量。
不知不觉中,风雨停止了。
黎氏族人们在短短的半天内历经了生死一线,眼下怀揣着劫后重生的喜悦,回到各自家中。
黎氏首脑在黎栀家集合。
在见到母亲死而复生后,黎棠顾不得疑惑,喜极而泣地冲上去给了她一个拥抱。
其他人见之个个瞠目结舌,满脸的不可思议。连黎母本人也未曾想到竟还有死后回魂一事。她躺在床上,不断强调是缙云岚救了她。
黎栀坐在床沿,紧握着缙云岚的手,纹丝不动活像个木头人。
黎梨带着黎蔷进屋子,拍了拍黎栀的肩膀,柔和道:“小栀,这儿就交给我们吧,他们在外面等你。”
黎蔷点头如捣蒜,拉着黎栀半干的袖子,懂事地道:“小栀哥哥,你去跟我阿爹他们议事吧。有我在,岚姐姐不会有事的。”
黎栀这才扭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目光不离缙云岚半分,沙哑道:“那就交给你了。”随后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黎梨在房中忙活了半日,才净手离开,拎着裙摆姗姗来迟。不过族内会议并不热烈激昂。屋内一片寂静,三人围坐桌旁,一言不发。
的的确确眼下的情形极其严峻复杂。缙云受到黎栀绝对实力的威慑,一时撤退,不敢刁难。然而燃眉之急虽解,可长远问题依旧存在。况且缙云险恶歹毒的做法的确恶心,任谁也无法咽下这口恶气。
黎栀虽然突破了瓶颈,成功放出了灵影,然而坚持时长却远远不够,要想将其当作长久作战的武器,大抵还要上几年潜心的修炼。眼下至多只有这转瞬即逝的爆发力能够威慑敌人。
黎氏与缙云若真要奋力一战,必然两败俱伤。可笑的是,如今结界已破,黎氏不敢轻易下山,缙云不敢肆意来犯,一时双方皆不敢轻举妄动。
“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吗?”黎梨携带一股干劲儿落座空位。
黎栀忙不迭向她询问缙云岚的情况。黎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蔷薇在为她治疗。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她伤得严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之她此前心力交瘁,忧心郁结。这会儿虚弱的不行,恐怕要昏睡上一段时间。至于多久,且看她本人了。”
黎栀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一点。纷乱的思绪也一点一点聚拢回来,他捏了捏鼻梁,深思了会儿后,说:“我有个主意。”
他此话一出,三个人,六只眼睛皆迸发出希望的光芒,直勾勾盯着他。
黎栀将背上的黎贪剑解下,双手捧住,轻轻放置在桌面上。一如他半年前坐在这里,慷慨激昂地舌战群儒,坚持要豁出一切与缙云决一死战。
众人不禁害怕他初心不改,血性依旧。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现实与他们的设想截然不同。黎栀这次,心平气和到甚至一反常态。
“向缙云投诚,将我们的力量贡献给他们。”
这曾是黎棠的主张。他还记得,他提出这个观点时,小栀是那样的愤愤不平,怒火喷溅。兄弟俩甚至在半夜为此大吵一架。
彼时小栀对缙云毫无信任可言,甚至怀抱着巨大的愤怒与敌意。尽管当时缙云岚冒着风险上山向他们诚恳致歉,他也仍心怀警惕。
没想到短短半年的时间,他便有如此巨大的改变。
黎棠一时百感交集,未做感言。
黎梨也隐约猜到他会有这一决定,故而并不感到惊讶。
倒是黎堇,这个和平主义者对自己的族群有着深沉的热爱与悲悯。他无法忍受向缙云这种阴险歹毒之辈低头臣服,尽管他希望他的蔷薇能够平安无事,但这并不代表这要舍弃他们的所剩无几的尊严。
“我不同意!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缙云忌惮我们,仓皇撤退这一点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我们完全可以以此与缙云重新谈判,获取很多的权益,往后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扰,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他强烈反对黎氏族长的主张。
黎梨不以为然,开口反驳:“不可能。缙云敌视我们多年,只要我们在一天,缙云便不可能放我们独自生活。小栀展现的实力眼下已然引起轩然大波,缙云族内此刻定然张皇失措,大约正在筹谋应对之策呢吧。我们若不主动出击,只有待宰的命运。”
“可是也无需做到向缙云臣服这个地步吧。退一万步说,向侵害我们的敌人俯首称臣,难道他们就会敞开心扉地接纳我们吗?”黎堇切中的要害无疑是当时黎栀用以反驳黎棠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