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边打扮着,边拿个铜镜搁在孙太后的面前夸赞。
“就你嘴甜,也不怕带坏了宫里的这帮子丫头。”
孙太后照着镜子,满头华发,但精气神还是在的。
年逾六十了,该历的磨难历了,该享的荣华享了,该熬的孤寂熬了。
她,知足了。
“内相来了,可有什么事?”
金英来了半天了,只是时辰尚早,太后还没梳洗。
这时候听了孙太后叫,不慌不忙的说道:“奴才哪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不过是实在心里想娘娘了,这才过来探望探望。”
“今儿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嘴里跟抹了蜜似的,净会逗弄哀家开心……”
孙太后坐在椅子上笑着,又说:“双喜,领着几个小的,去把前阵子皇帝送来的蜜饯多抓些来,好补补你们的嘴角,多说些糖啊,蜜啊的甜话,哀家愿意听。”
双喜就是那个女官,伺候孙太后有多少年月都记不清了,深知太后秉性。
这是有大事要商议了。
“你们几个,都跟我走。今个儿啊……太后有赏,平日里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便宜你们了。”
“谢太后,太后万安。”
一众宫女齐声道谢,又齐齐退了下去。
人走了个干净。
孙太后坐在椅子上品茶。
总管太监金英,起了话头:“昨个儿傍晚,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也不知是老奴老眼昏花还是怎么着,隐隐约约看见圣上脸色有些不对。”
金英是孙太后掌御六宫的心腹。虽是过来打小报告的,但有些事情是自己猜测,做不得准,可又是紧急的……
只好照实说,先把自己摘出来。
孙太后没说话,金英继续。
“然后老奴便留了心思,想着当时,圣上却是在看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卢大人递上来的折子,会不会是这么个缘故……”
孙太后闻言,说道:“皇帝从小在哀家身边长大,他小的时候,性子是软了些的,他那父亲便也没把他当做皇帝来教导,喜怒写在脸上倒是正常的……内相既然看出来了,便要提醒着些。毕竟一国之君,也不能总盯着姓朱的这一家里面的这点破事儿……朝堂里面的大臣,还是要注意些的。”
“奴才知晓。”
孙太后又道:“既然是卢忠递的折子……怕是跟镇儿那边扯上了些关系……你说这大明,好好的锦衣卫,本是监管天下的衙门,天天只盯着宫里这点事,真是忒小家子气……”
老太后嘴里骂着卢忠,金英却是不好搭话。卢忠倒是可以骂,可他身后,毕竟站着皇帝。
这话,太后可以说,自己却是听了,也不能记在心里。
“南宫那边,哀家倒没留意,最近又活泛了?”
朱祁镇,大明的太上皇。死在瓦剌,又活过来的“先帝”,大明开朝以来,怕是独一份了。
可他,却是孙太后唯一的儿子。
“奴才也觉着稀奇啊,仔细打听过……太上皇只顾着在南宫修身养性,没听到什么不合规矩的言语。”
金英……
神他妈的修身养性,南宫里的小宫女,这些年有身孕的都有好些位了。
太上皇的心思,便是他这奴才都能明白一二,只能是,此间乐,不思蜀也。
“那便好,自己手脚干净,便是强过他人帮衬千倍百倍。卢忠这些年执掌锦衣卫,镇儿都躲在南宫不出来了,他总不至于再诬陷一出‘金刀案’,砸他自己的名声吧?”
太后看不惯卢忠,皇庭内外,满朝诸公都是清楚的。
“老内相,咱们也是年纪渐渐老了的人,你说哀家此时在意的,不就是皇宫内里这份安宁吗?……皇帝他的心思,这么些年了,还是这般……哀家是真的乏了,有些事儿,还是得老内相这边多关注着些,权当看在哀家的脸面……”
“娘娘何苦自怨自艾,娘娘千秋万代,一点儿看不出老。”
“都是当了这么些年太后的人了,怎能不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