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本就喜欢郭秀才的字,况且若真要请人来题个匾,花费可不止二十文,当下赶忙接住郭秀才的“面馆王”,欢喜道:“我要我要,这字好看的紧,你就是给我钱我也不要。”郭秀才听后这才显露出一副被奉承后的得意忘形之态,说道:“甚好,也免得人说我的字只值得十六文钱。”然后晃了晃只有四文钱的钱袋,问张居正道:“阁下以为如何?”
张居正这才明白,眼前这位穷酸秀才肚中货,心中暗惊也有些佩服,说道:“甚是精彩,是在下愚钝了。”郭秀才并不在意张居正的态度转变,大扇一扫,归正了衣服,就要往外出去。张居正见他要走,哪里舍得,忙叫住他道:“这位兄弟且慢走,可否说了姓名。”郭秀才回头看了看张居正,留步回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若有缘自会相见,何必说出姓名。”
张居正见他不肯留下姓名,暗念一句“好一个有缘再见。”然后想了想道:“见兄弟写得一手好字,看的我也心中瘙痒,想跟你比一比,不止可否。”郭秀才虽不喜与人交往,但若要说起字画,他倒饶有兴致,说道:“好说好说,只不过我今日没多带纸来,可否待我再去寻两张带来。”
张居正当即回道:“那倒不用。”然后掏出小笔蘸了些墨,一把夺过王老汉手中的“面馆王”,未及王老汉反映过来,张居正早已在下角处写好“非张居正也”五个小字,也是十分好看。
本来王老汉心中一急,刚要伸手夺回郭秀才的字,待看见“张居正”三个字的时候,吓得猛然一缩手,待见张居正拿出自己私章盖了个红印后,郭秀才和王老汉一齐愣了下来,说不出话来。张居正写完后收起印章小笔后,扔下一句“老板莫慌,只管造了匾挂起来就是。”,转身离去,眨眼间不知所踪。
过了好一会,这二人才回过神来,拿起字来端看了起来,这字确像张居正的手笔,这印章正是他随身携带的私章,京城内多半人都晓得,绝不敢有人伪造。王老汉虽然是老实人,也没经过官场,但他也算聪明,一眼就看明白了原由,对郭秀才说道:“客官好福气呀,估摸着张大人是看上你了,不久后必会飞黄腾达啊。”
郭秀才也不迂腐,这一狂一惊之间,心中不知所想,垂着双手双眼空洞,低声道:“我考举多年不中,本以为要落魄一生,今日不曾想来这撒了泡野混碗面吃,竟然要转了运……”说罢拖沓双腿,漫步走出王老汉的店面。
王老汉瞅着郭秀才没个着落地离去,神经兮兮的,也就没敢多问,只是拿起了郭张二人一同写题的匾,欢喜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道是这生意总算有了救,赶忙关了铺子,找人帮忙打造牌匾去了。
却说郭秀才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过去了,王老汉的面馆早已挂上了那日所题的牌匾,本来还有稀松行人赶着天好心情好的时候来吃上一碗面,赚了点回头客,这牌匾打好后一挂上去,反倒没人敢来了。
原是这众人本不愿在此吃饭,而那日来看热闹的精壮小伙原来是一茶馆说书人的儿子,也生了一口快嘴,四处奔告笑谈了开来,引得京城人大半都知晓了。偶有几个胆大之人听了后,偏愿来这吃口面吹个牛,净说什么“咱也敢在阎王殿门吃东西。”的话语,让王老汉是即尴尬又心痛。
可王老汉的面做的一绝倒也不假,这些人吃了后觉得回味无穷,甚是好吃,也因此每日能有些个回头客,以此勉强度日,只想待牌匾做好后借着朝廷大员的姓名,再招揽些生意。
郭秀才和张居正打那日就再没来过,王老汉店内也不再来人,任凭王老汉的面馆每日入不敷出,正当王老汉闲来无事坐在店门前,寻思到底不该来京城,若不是家里无处可去,王老汉早已搬走离开这是非地了。
正在王老汉无聊瞎想的时候,门口正来了一人冲着王老汉径直而来,只见这人头戴锦帽冠,身着青蓝丝绸外褂,脚踩黑长棉布官靴,反正只要官员才允许的穿着,这人都穿了一遍,唯独腰间少了个玉坠臭囊之类贵重物。王老汉见这人站在自己面前,出于规矩站起来立正弯腰喊了声:“老爷。”那人哈哈大笑了后道:“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早已不记得我了。”
王老汉这才敢细细看了此人,这才猛地一惊喜,拍了下手喝采道:“记得记得,这不是给我提匾的那位客官吗。”而这人正是当天的郭秀才。
郭秀才进了王老汉店内像往日一样坐了下来,但此时已不像往常那样狂傲放荡,而是透露出了些富贵之气。王老汉随着郭秀才身后,待郭秀才与他寒暄了一番,问了些身体吃住生意等问题,王老汉也不知怎么回答,只是一一点头说:“都好都好。”
环顾了一下四周后,只见王老汉店内空无一人,郭秀才正觉得不对,便问道:“只怕是生意上不太好吧,可是没人敢来你这儿,一点生意都没有。”王老汉听得又是戳着了自己的心思,这才敢说出了心里话:“老爷说着了,自打挂了这牌匾后,就再没人来我这过,您可算是头一位了,不瞒您说,要是老爷您明天来,这牌匾就让我摘了。”
郭秀才听后摆了摆手笑道:“非也,这牌子你还挂着吧,打今日往后,你这店就该热闹起来了。”然后自己倒了碗茶水喝了起来,跟王老汉说起了这些天的遭遇。
话说那天郭秀才回去后琢磨了许久,才想起“非张居正也”虽是指“面馆王”三个子非自己所写,但也影射“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应当是暗喻送其钱财便可谋求官职。可自己是个穷秀才,哪来这么多银子,也幸的自己是家中的长子,有祖辈留下的房屋田产契纸全在自己手中。郭秀才也是胆大敢做,当即忙赶往老家,不顾家人死活,背着兄弟等人变卖了祖产,换得了二百三十多两银子,连夜赶往京城。
可这还差七十两该如何是好,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郭秀才脑瓜一动,便拿了纸笔,运好气息,挥笔临摹了一副张旭的《肚痛帖》,郭秀才写的一手好行书,但最为擅长的当数狂草,而这篇《肚痛帖》正是狂草中少有的佳作,经郭秀才这一临摹,煞是好看。郭秀才封墨裱装好后,连带着二百三十两银子装载一起,上写纹银三百两,径直往张居正府上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