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的街道格外热闹，清鉴同陵游刚踏进齐国的城门，就被一众人给挤到边上去了。

他们的脚步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被人流拥挤着向左右移去，没一会儿，两人就走散了。

陵游的落脚处是个包子摊，比起街道中央的热闹，这一笼笼冒着热气的白花花小玩意更能引起他的注意。其间趁着小贩奋力向街道中心伸头探脑时，他不动声色顺了两个包子到怀里，溜到角落里细嚼慢咽了起来。

清鉴从未见过这番光景，感到十分新奇，费力地垫着脚往外瞧，却恨前面有几个大高个挡着，看得并不真切，她一气之下，爬到附近的一棵老树上。待清鉴刚在树枝上坐定，人群中忽然又涌动了起来，欢呼声阵阵袭来，她眯着眼仔细一瞧，只见城门处驶来一队人马。

领头的那个男子，身着铁甲，身后背着一把长枪，挺拔着身躯，一点一点地走进了清鉴的视野里。

此刻有风拂过，将发丝吹到脸庞上，有些痒，清鉴却不去管它，她的两个眼珠子像是坏掉了一样，一动不动。

除去她这一处，下边都沸腾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霍将军！”紧接着就是一片又一片的“霍将军”齐齐发出，差点要把人的耳膜给震破。

树下围着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全都是有关这个“霍将军”的，言语中不乏赞叹，内容大抵就是：

霍家世代为军，立下战功赫赫，去年霍老将军战死沙场，百姓人心惶惶，以为齐国的气候就要差不多了。一个月前，梁军大举进攻，年仅十七岁的霍家独子霍钰主动请缨，率领霍家军，一路南下，半个月的功夫就把占领在禹城的梁军打得节节败退，此消息传回齐国，大振人心。今日听闻霍钰归来，百姓纷纷跑到街上，只为一睹这位少年将军的风姿。

霍钰抱拳冲众人微微一笑，随着马蹄声，渐渐消失在街道上。

随着霍钰的离去，街道两侧逐渐散了开

清鉴望着看不到头的街道头，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至陵游丢了颗石子，砸到清鉴的小腿肚上，她才低下头来，脸上还挂着一副呆愣来不及收。

陵游皱着眉，不知她是突然犯了什么毛病，但也懒得去问她，只是背着手，望着远处宏伟的高楼，轻声说了句：“我要回去了。”

清鉴这才从树上跳下来，在他面前站定，疑惑道：“回哪去？”

陵游不咸不淡：“回家。”

清鉴点点头：“好。”

陵游动了动手指，盯着眼前人，瞧上了一会儿，嘴皮动了动，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散了吧。”说罢，将剩下的一个包子塞在了清鉴的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

清鉴啃着包子，走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巷子里黑，可她眼睛亮，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刚走了没两步，就瞧见一只黑猫迈着步子朝自己走来。清鉴瞬间没了好心情，她转了个身，一溜烟的功夫，飞到了旁边的房顶上。

鞋尖灵灵巧巧落在瓦片上，竟没有一丝声响。清鉴坐在房脊上，因此时心里没了杂念头，她头一回静下心来去看人间的繁华。街上熙熙攘攘，人群如织，开摊子的，挑小担的，耍把式的，应有尽有。

清鉴不得不在心里感叹，想象的根本比不上亲眼所见，她在书中曾看见过描写人间的句子，但仅凭她匮乏的想象力，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繁华应该就是人多、吵闹。如今一看，很是惊讶，这种人间美妙，言语是无法描绘的。

正当清鉴感叹时，一声猫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清鉴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那黑猫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清鉴的怀里，结果还没待稳，就被对方给丢了出去。

黑猫舔了下爪子，恼怒中带点娇媚：“你把人家摔疼了。”

清鉴面无表情地着看它：“如果下次再往我身上靠，你信不信我把你的毛给拔光。”

黑猫最宝贝的就是它这一身油光发亮的毛，要是拔了它的毛，还不如要了它的小命。况且清鉴面白心黑，真的是做得出来这种缺德事的。

黑猫焉了吧唧，竖起的尾巴也往下垂，它老老实实把自己盘成一团，小声道：“是主上让我跟着你的，怕你一时心软，坏了事。”

清鉴看它：“坏事，我何时坏了事。”

黑猫愈发小声：“那你还把那小子放走？”

“那小子油盐不进，我有何招，难不成要绑着他啊。”清鉴刺啦啦地往房脊上一躺，翘起二郎腿：“不然你用你的魅术去勾搭下他，说不定他就上勾了，到时候主上肯定会好好奖赏你的。”

黑猫被戳到了痛处，委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修为不够，扮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化为原形了，哪还有机会施展什么魅术。”

清鉴笑道：“谁让你成日偷懒，叫你静心修炼，你就跑出去玩，如今修为不够也怪不得别人。”

黑猫暗暗瞪了清鉴一眼，想着自己如果在此处再多待上片刻，会被她给气到吐血，于是赶紧草草交代了事，扭头蹿进了黑夜里。

——

清鉴躺在屋顶上躺了一夜，及至天明时，她睁开了眼，恍惚中凝视着一片灰蒙的天空，怔怔出神。忽然间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脸上，紧接着是愈来愈大的雨滴往脸上砸，她伸手摸了摸，跳下了屋檐，不知道躲进了哪户人家。

绵绵细雨笼罩着齐国王城的每一寸土地，滴滴答答，没完没了。

即使是下雨天，也挡不住人们出行的脚步。街道两旁早早就搭起了摊子，人们或打着伞或头顶斗笠，穿行于这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