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六百年,党项族,女真族,蒙语族,蒙古系的鞑靼、瓦喇,延续六百年蚕食内守的中原王朝……
这个“内守的东亚格局观”,致使中国三大群体,即读书群体,工商群体,自耕农们,全部向内求取。
汉唐时代,中国人冲破长城塞外,纵横大漠草原,横亘天下的绝大理想和浪漫主义政治情怀,从此只在梦里……
从此,中国人开始忘记,中国将军们开始忘记:
打仗虽然无比残忍,但同样可以是充满慷慨悲壮的浪漫主义伟大豪情!它可以是艺术,就像书法画画一般。
春秋战国五百年,兵家将两军对阵开创成了艺术,成就了中国辉煌无比兵法艺术。
畏惧不得已的自卫反击战,开始包裹着中国人,时间一千年……
这是文化思想的可怕影响,后人知之者,少之又少。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梦幻般的家喻户晓,黄花般的引以为豪……
后人对尉迟敬德和秦琼充满了无比敬畏。
后人对李靖和薛仁贵充满了无限敬仰。
后人对开疆拓土的汉唐血脉喷张的斗智斗勇大豪杰们,保持了一千年的神往……
然而,种种神往,都终结在了赵恒身上,寇准无能为力。
后来的狄青是悲剧的,
后来的岳飞是悲剧的,
后来的文天祥是悲剧的,
后来的袁崇焕是悲剧的,
后来的史可法是悲剧的……
八百年,中原帝国的将相们,都在无形且强大的“内守的东亚格局”里,成为了悲剧的代名词。
虽然他们足够光辉,但跟汉唐不可同日而语。那种朝气蓬勃的生命斗力,被政治上偃武修文的破坏力,摧残得引人发指。
但曾经的寇准却大不一样!
两国都是倾国精锐数十万,对阵相持。
然而大英雄的绝代气概被寇准发挥到了极致。
信念是必胜的,因为战略战术,完美在前。
情感是豪迈的,因为壮志壮怀,天赋在胸。
行为是潇洒的,所以大雪之下,两军八十万阵前,他于城楼上痛饮烈酒,与翰林大学士执子落子,指点江山,吟诗赋词,不动如山。
他将淝水之战谢安的风貌,搬到了宋辽战场,但谢安的沉稳是道德修养,寇准的沉稳,却是万仞大岳,天赋挥洒。
这是祖宗“文治”所根本不可能培养出的盛大气象。
寇准天生的军事家,战略家。
在他玩转了帝国的工部、刑部、户部、吏部、三司、枢密院……
他以汉之大司马大将军的派头,以唐之大宰相的气魄,并韩信之兵法,整萧何之国策,集房谋杜断,将魏征风范,用在了应对南北势力对阵上……
边关数十员帝国大将,他闭眼都能画出他们是如何布防,如何伏兵,如何进攻,如何追击……甚至大将们的表情变化,他都能一一模仿。
历史将他的壮阔气象层层叠叠地隐藏起来……
千年后,我们好似不习惯看到大宋朝,竟然有这么潇洒几近失真的汉唐形象。
千年后,中国人对宰相的认识,停留在宋儒“内守的东亚格局”下的文化人身上,停留在书生身上……
却想不到曾经有一位大宋宰相,他喝酒喝到天亮,骂人骂到无力,动不动就扯皇帝的衣,怒道:“管家不同意,你就不能走!不信你试试!”
孩子般的天真,英雄般的魄力,泰山般的定力。
一切都要回到七岁。
那时他登上华山,俯瞰天下,喷薄出一首《咏华山》: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多么的磅礴,
多么的震撼,
天高,是的,我承认。
山高,是的,可我站在了华山之巅。
太阳,火红,是的,我看见了,就在头顶呢!
白云,那么低啊!不好意思,都是浮云……
七岁的寇准,就具备雄览天下的气度,这便是天生的豪迈格局。
这让他独立于整个大宋朝臣。
作为宰相,他三起三落,虽然身没海南,但终究还是跟水结了不解之缘。
生在渭水河畔,长在渭南小县,他成了渭南人物的最后丰碑。
他跟两位大唐名人并肩史册。
一位是“出将入相”的张仁愿。
一位是名震东亚文化圈的白居易。
一千年来,一千年这般长的滚滚岁月里,人们想到寇准,不该只想到这首《咏华山》。
六十万帝国千万财富培养的禁军,一时大宋名将李继隆、石保吉、杨延昭、秦翰、杨嗣……
看到他执天子手,将这个恐惧想逃跑缺实在无法的太平皇帝拽到三军阵前,那股子英雄气概已经折服黄河南北,连女中魁杰萧太后,都不得不感叹:“大宋怎会有这般人才,不,天才……”
那时的寇准不光想要夺回幽云十六州,甚至还想到了灭国契丹……
大宋有了寇准,让人有点不敢相信,他是战前战中战后,手不释杯盏的酒中霸相。
大宋文化和经济骄傲的背后,怎能部感激寇准,因为江山,是他拍案定鼎的。
是人不是神,他也有缺点和错误,也都是那么明显,他却毫不在意。
他已经光辉到当时历史的极限。
所以,俯览大宋史册,他把太祖太宗两朝十二位名臣贤相,全部超越了。
最后说一点,虽然他大吃大喝,豪饮彻夜,但却“官居鼎鼎,无宅起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