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那契丹寡妇三十五岁时,尚能披甲上阵,擂鼓助威!官家今年也三十五岁,龙精虎猛的身体,怎么如此怕她呢?”
寇准立如梁柱,迫得赵恒面红耳赤,一言不发。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这是寇准七岁写的神童诗。
作为小屁孩的他,那时还不知道,他的一生都将跟这首诗一般气势壮阔,雄肆八荒。
他天生具备强烈的汉唐时代建功立业的豪杰壮气。
他的一生是火热而光辉,慷慨而任侠。
他是创造的,是一往无前的,他是注定成为丰碑的。
他备有天纵的将相合一的才能,尤其是军、政、财、司四位一体的办事能力和远见卓识,对之后的太平宰相如韩琦、范仲淹、富弼、王安石等等百代名臣,都具有敲脑袋般的指引力量,且是那么的蓬勃而有生机。
寇准极为独特的理国气质,是他蓬勃的生命力,在政治领悟的卓绝体现。
在以“程朱理学”为代表的宋儒,还没形成整个文化巨大影响力之前,寇准代表了“汉唐气质”。
他特立独行的个人政治性格,在澶渊城上,进行了浓墨重彩的特写和挥洒。
在这之前,他已经做遍大宋帝国的各级高官。
“重文轻武”的国策,让他在三十二岁就做了大宋真宰相,却丝毫没有掩盖他那气势磅礴的汉唐开疆拓土的霸气理想。
他是一个宋朝人,一个假宋朝人,跟一千年后,我们炎黄子孙所理解的宋朝人,根本对不上号。
皇帝说他性刚自任,
同僚说他性刚自任,
史书说他性刚自任……
然而他们都只能被窝里批评。
澶渊之盟,绝不是寇准的功绩,而是耻辱。
一百年看,和平值得,五百年看,遗害无穷。
契丹女主萧太后,一个超级领袖,没看透寇准,却看透了可以决定寇准的皇帝赵恒。
公元1004年,那年的冬天数十年来最冷,大雪纷飞,萧太后领二十万铁骑出发了。
东京大内,这座被一百万人口包围的帝都中心,群臣惶怖。
祖宗皆不敌萧太后,一败再败,赵恒哆嗦地要迁都,他比群臣还要害怕。
他是看着父皇因被契丹的鸣镝箭射中膝盖,痛了了足足十八年,复发而亡。
“万弩齐发,飞矢蔽地”,听到契丹二字,她都额头流汗。
“迁都吧官家!”
群臣皆恐,唯有寇准摇头。
不仅摇头,他还大骂:“大宋有雄兵六十万,何惧契丹胡虏!再言迁都者,立斩不饶!”
她刚刚被拜为大宋宰相。
因为“性刚自任”,赵恒极不情愿。
然而让他极不情愿的,才刚刚开始。
保卫东京,他不情愿,
御驾亲征,他不情愿,
登临北城,他不情愿,
面见三军,他不情愿……
但寇准却统统不管。
执其手,出东京,上前线,跨黄河,登北楼,楼下数十万帝国精锐看到龙旗,便山呼万岁,赵恒终于激动了。
震天动地的呐喊,是个动物,都会激动。
“朕的将士,原来如此厉害,没想到哇,厉害厉害,可宰相,你要让朕站多久?”
寇准挥袖,三军声息,赵恒才下去。
三军也都知道,呐喊不光是为天子,还为将士们自己,也是为寇准唯一的决战远谋而呐喊。
几路对阵下来,萧太后的大将败了。
然而早已经认输的大宋天子,也早已经背地里求和了。
历史征程即将走完,“澶渊之盟”的国书,让赵恒笑了一夜。
“官家!他契丹不是不可战胜啊!官家,六十万大宋将士还没有一雪前耻啊,官家……”
“你想拥兵自重吗?”
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露出霸道,第二次露出霸道是敕封皇后。
记事以来,楼座最痛苦的时刻到来了。
二十四年为官生涯,最无可理解和无能为力的时刻到来了。
虽然他功拜第一,加官进爵。
虽然退朝之后,皇帝起身目送。
虽然举国皆视自己为英雄。
虽然大宋皇帝对自己也崇拜不已。
“寇卿,真宰相也,真大英雄也!”
然而,寇准是多么的痛苦……
“澶渊之盟”是个遗害无穷的悲剧性政治事件。
百年和平后的双碑时间里,祸害中国无穷。
少年时间里,更是祸害甚巨。
“澶渊之盟”后,大宋北疆地缘政治,弱到无以复加。
直接或间接地导致宋代“内守”的新儒家思想的必然出现。
于是,后世两百七十年的宋代文化,开始洗牌秦汉军功政治风气和隋唐勋爵思想传统,把中国整个文明,带进“内守”的东亚格局观。
一千年里,中国人再无辉煌的外放大国气象。
“澶渊之盟”后,宋廷马放南山,偃武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