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儿把额头抵在钟离睿的下巴上,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心下已经是羞愧难当了。钟离睿伸手拿起桌上的朱钗,轻轻地插在贞儿头上,扶着贞儿的肩膀退后一步,看着她说:“真好看。”
贞儿走到镜子前照了照,突然有点伤怀,她不知道,她与钟离睿究竟能走多远。
回到侯府,已临近下午,钟离睿把母亲送回房间后回到自己的卧房,一眼就发现自己的床像是被人动过,他从小深受父亲影响,自己的床从来都是自己收拾,他也交代过侍婢小婵,整理房间即可,不要动自己的床。早上出门的时候,因为赶着上朝走得急,他只是随手简单整理了一下,但是现在他的床十分整洁。不过钟离睿也不着急,暗格里原本存放的就是往日与父母的书信,书信的内容也不过说些平常家事,那些年思乡心切,总是在夜里将那些书信反复看,为了方便取阅就放在了枕下暗格,那日,母亲交给他的小竹筒,他当时是顺手放进了暗格里,只是后来觉得不妥,便随身携带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惦记。
一直由眼线住在自己身边,始终不是个办法,钟离睿于是将计就计,一边焦急地翻动自己的床,一边大喊起来:“来人,快来人,本侯的东西不见了。”
季钊、吕卫和小婵一起冲了进来,异口同声地说:“小侯爷,是什么东西丢了吗?”
“我枕下暗格里的金玉扳指不见了。”钟离睿一边翻找一边着急地说。
小婵立即跪地说:“奴婢不知,小侯爷交代过奴婢不必整理床铺,所以奴婢从来都没有动过侯爷的床,更别说翻那暗格了。”
钟离睿心想,小婵是个聪明人,不至于自己交代过还要去动,即使是动了也不会把床弄得如此不似原貌,于是他看着小婵,和气地说:“你起来吧,我知道不是你。只是那扳指是我父亲的遗物,我留着是个念想,现在丢了,我心里有些难过。”说着,钟离睿抬眼看了一下季钊,季钊微微向钟离睿点了个头。
“我们现在就去查,老侯爷的东西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在府里丢了。”季钊和吕卫同时向钟离睿拱了拱拳,转身出去了。
季钊和吕卫亲自去到下人们居住的院子,挨个查了个遍,在搜查一位司宫台的侍婢的包袱时,季钊趁人不注意,将自己的金玉扳指塞到了最下层,心里默念:“这位姑娘,对不住了。”然后他又假装翻查,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枚扳指抖落在了地上。
侍婢吓得不轻,立刻跪地喊冤,倒是一旁另外一个名唤雨柔的婢女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
揪住了盗扳指的“小贼”,钟离睿也不责怪,只说:“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翌日散朝后,钟离睿呈报李培公公,说有事求见皇上。李培转达了,于是皇上召钟离睿勤政殿见。
进了殿,钟离睿就跪地说:“皇上,臣有一事相奏。”
“起来吧,有事为何不在早朝上说啊?”沈易安问。
钟离睿也不起身,依旧是跪着,“一桩小事,或说是私事,不值在朝堂上提。”
“哦?”
“臣跪谢皇上这些年来的精心照拂。”钟离睿先行了个大礼,“昨日臣府上有人行窃,所盗乃是臣父遗物,然行窃之人属司宫台侍婢,臣不敢随意处置,于是来请皇上定夺。”
“竟有此事?安福,去把司宫台的内长侍给朕叫来。”
路上,安福已将所为何事告诉了内长侍,不一会儿,内长侍进了勤政殿,皇上不由分说就是一通责骂:“朕之前交代你安排人去侯府伺候,你都不挑拣些好的?出了这档子事,是你御下不严,该当何罪?”
内长侍哪儿敢狡辩,毕竟是被抓了现行的事儿,只能担着:“奴才知错,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此事倒也不怪内长侍公公,毕竟这几个侍婢这些年在侯府,是臣没有管教好。”钟离睿不想牵涉太多,急忙替内长侍说情。
“罢了罢了,东西没丢就好,小侯爷,你想怎么处置啊?”
这是钟离睿第一次听到皇上没有叫他“睿儿”,即使是封了侯爷之后。“臣不敢,全凭皇上处置。”
“内长侍,你去把侯府那几个侍婢领回来好生教导,至于那行窃之人嘛,罚五十大板,有命活着就赶出宫去,没命活着就是她的造化。”沈易安轻松地就把此事安排了,进而还关切地给钟离睿说:“你母亲也回了永乐,这日后有她照顾你,朕也就放心了。”
钟离睿走后,沈易安思虑了好久,心想:这前脚刚得到线报说老侯爷留了书信给夫人和钟离睿,后脚这钟离睿就咬住了司宫台的人盗窃,这恐怕不是巧合,钟离睿定是起了疑心。所以沈易安只能将司宫台的人都调回宫中,只是这想要的书信没瞧到,还被钟离睿倒打一耙,再一联想到之前钟离睿频繁偷溜出永乐,沈易安真是如鲠在喉。
出了勤政殿,钟离睿心中很不是滋味,为了除掉皇上安插在自己府中的人,自己竟然也学会了诬陷。而自己迈出这一步,可不就意味着摆明了与皇上有了嫌隙。
钟离睿快步追上内长侍公公,“公公慢走,我有事劳烦。”
“小侯爷言重了。请讲。”内长侍鞠躬行了礼。
“那侍婢的五十大板还请公公高抬贵手,毕竟东西找到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钟离睿拱手鞠躬,给内长侍也行了个大礼。
内长侍哪里敢受,赶紧回敬说:“皇上都吩咐了,能不能活要看这丫头的造化,”内长侍压低了声音,“但这造化,不也是人给的么?”内长侍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精明得很,这皇上待小安远侯极好,打小都是司宫台在照应,这天大的恩赐可是独一份儿的,如今侯府丢了东西,皇上也是问小侯爷想怎么处置,内长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不应小侯爷之请?
钟离睿听了此话,也没多说,笑着给内长侍行了拱手礼,转身就走了。
不远处,来勤政殿汇报近日课业的四皇子沈昱,恰巧撞见了这一幕,虽没听清内长侍最后说了什么,但他大概听出钟离睿是在为一位侍婢求情。
几日之后,季钊遵钟离睿之命,前往指定地点接了带伤的侍婢丫头,寻了一处客栈安置,待养好了伤,又给了一笔钱,便打发这丫头返乡回去了。
经过此事,安远侯府暂时是干净了,可是温以仁却十分担忧,老侯爷都不在了,皇上仍旧是放不下心来,最后一封家书竟也成了皇上和钟离睿之间的嫌隙之始。但是事已至此,温以仁除了不时提点钟离睿收敛低调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