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陆知行带着四皇子沈昱和水部司郎中张泰景以及救灾的物资,顺着陆路走了六天才到了坞州界,此前快马加急送下来的旨意早就到了坞州,临近的州县和驻军已经在坞州救灾好几天了。
眼见着洪水退了,灾民安置的还算妥当,陆知行的心也放下不少,只是疫病还没有完全控制,陆知行便一路将所带的防疫药品分发至灾民安置点,沈昱也不断嘱咐各安置点的官员和官兵合理使用。
一行人到了坞州刺史府,坞州刺史曹德友早已在门外等候,见了特使大人,立刻跪地相迎,只见他双眼通红,面色疲惫。陆知行站定,只道:“你且先起身吧。”
曹德友自知罪责深重,不敢起身,陆知行又道:“你起来,一切进去再说。”曹德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迎陆知行进府。
一进到府内,陆知行几人刚坐定,曹德友又跪在了地上,主动承报了这几日治水的进展情况,最后还不忘请罪:“臣治水不力,请特使大人严查严办,所有罪责臣一力承担。”
陆知行说:“当前治水救灾为重,本官还需曹大人全力配合,至于职责之失,本官自会查明,何人之责、责之几重,臣都会如实上报皇上,绝不姑息。另外,我们所带的赈灾物资沿途发放了一些,剩下的交接给你,你根据实际灾情分配下去吧。”
曹德友听闻,领了命,叩谢一番,才缓缓起了身。他知道是陆知行大人在朝堂上附议工部尚书袁朗大人,以治水为先,追责为后,才会有临近州县的及时救济。曹德友对此很是感激。
入府稍作休息,陆知行一行就要求曹德友带他们去坞州城内外视察灾情。
张泰景在水部司多年,对治水颇有经验,他沿汴江查看了堤坝,又问了曹德友许多问题,曹德友都对答如流,张泰景说:“汴江坞州段江堤稳固,确实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灾情如此之重,当是因为汴江水位过高,泄洪不及。”
“此次坞州府被淹,主要是沥水决口,洪水直接从沥水方向没过来,从坞州府西北侧入的城,到了这里,水确实都和江堤一样高了。”曹德友说。
于是,陆知行一行又驾着马车延沥水而上。沥水沿江的情况就要糟糕一些,多处河堤决口,虽然洪水已经退了,但是因为还没来得及修缮,破溃的深的堤口处,还会有一些河水漫出来。
沥水县距坞州府很近,行了大半日就到了县府。县令程溪没料到特使大人会这么早就来沥水县,对灾情掌握不清,半天都答不上陆知行的问题,憋的满脸通红,还狡辩说自己这几日忙于救灾,没来得及汇总各方信息。
这责任明眼看似是很清楚了,只是具体的情况还需时日进一步调查。陆知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句:“程大人辛苦,接下来还是继续全力救灾吧。”
半个月后,流离失所的百姓基本都得到了安置,疫病也控制住了,更多的物资也从户部陆续下拨到位。陆知行吩咐四皇子带领当地官员将受灾百姓进行统计,按各户受灾轻重程度分级登记造册,然后按册子分发救灾物资。张泰景则安排当地主管河道的官员对汴江堤进行了加固,对沥水河堤进行修复。
沈昱在各安置点来来回回,给百姓分发物资,他身形修长,生得又十分好看,引得众人不断侧目,更有大胆的婆子直接打听起沈昱的家世,想给他保媒拉线儿。陆知行倒是爽快,直接告诉说:“这是当朝四皇子,不惧辛苦,代皇上来赈灾,与大家共渡难关。”得知这是当朝四皇子后,婆子们哪儿还敢多问,都抢着夸赞,对皇上和朝廷更是充满了感激。
虽说陆知行一直说是以赈灾为先,但他并没有真的把究责的事儿放在一边儿。在安排赈灾防疫修堤的同时,陆知行就悄悄安排了人对曹德友和程溪在水灾发生前后的事务进行明察暗访,以防拖得久了生变。
随着洪水退去,水运逐步恢复正常,永乐的商铺号子也都陆续补上了缺货。这一日,钟离睿带着季钊和吕卫来到奇珍阁,想给沈姑娘买个礼物好登门致谢。这可是永乐有名的铺子,奇珍异宝新鲜玩意儿琳琅满目。
“公子想要看点儿什么?”阁主见来客器宇不凡,拨开伙计亲自迎了过来。
钟离睿瞧着铺子里的陈列没搭腔,季钊看了看主子,说:“有什么新奇东西可以送给姑娘家的。”
阁主一连介绍了簪子、镯子、玉佩什么的,钟离睿都没看上,觉得这些物件儿都太俗套了,配不上沈姑娘。眼前这位公子眼头这么高,阁主忍不住又多打量了钟离睿几番,这公子个头极高,剑眉星目,一身素色纹绫长袍,锦带束于腰间,清冷英朗又贵气十足,想必来头不小,于是阁主笑着说:“公子眼光真真儿是锐,刚才那些确实都是些普通货色,不如公子移步里间,我给您看点儿稀奇玩意儿。”
于是钟离睿顺着阁主“请”的手势进了里屋。阁主请他先坐,又沏了茶,这才走到一面锁着的柜子前打开了柜门,从里面取了个小盒子出来。他轻轻地把盒子放在茶桌上,说:“公子打开看看。”
钟离睿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枚质地纯净细腻的紫色翡翠坠子。坠子呈水滴形,约拇指指腹大小,空心立体镂空雕花样式,花样雕的是春兰,肚子里还揣着两颗极小的珠子。钟离睿一眼就看上了,但是他还是很淡然地说:“翡翠有什么好稀奇?”
“公子此言差矣。紫翡翠虽不特别贵重,但是像质地如此细腻清透的并不多见,而且这坠子之奇主要在工艺,这一点我相信公子看得明白。”阁主笑言。
钟离睿不再多说,细细把玩了一会儿,说:“那就劳烦包起来吧。”见这位主子连价都不问不讲,阁主高兴地应声就去了。
走出奇珍阁,钟离睿心情颇好。倒是季钊,因为那枚坠子心疼的不得了,“公子何至买如此贵重的谢礼,连沈家小姐的闺名都还不知道呢!”钟离睿倒是不心疼,毕竟这些年皇上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他,于是白了季钊一眼。吕卫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好笑。
深秋,陆知行和四皇子沈昱回到了永乐,但修堤事务还未完全了结,张泰景还需在坞州留到入冬。
一到永乐,二人就径直来到勤政殿向皇上汇报治灾详情。两人一身疲惫,还未行礼,沈易安就说:“陆卿和昱儿一路辛苦,不必多礼。”
“儿臣随陆大人、张大人前往坞州治灾百日余,坞州百姓生产生活现已恢复至灾前,修堤事宜现在张泰景大人统筹之下,将在入冬前完工。”四皇子沈昱在陆知行的授意下,向皇上承报了当下坞州的境况。
“陆卿啊,往年也有水灾,不至如此大患,今年是有何故?”沈易安问。
陆知行道:“经查,坞州州府被淹系沥水决口所致,而沥水决口却是因河堤不固。沥水县令程溪过往三年,与当地的河堤使勾结,将固堤工程包给河堤使的亲眷,通过亲眷侵吞户部下拨的河堤加固款项,视沥水河堤加固一事如同儿戏,往年雨水不丰,沥水一直也就相安无事,不料今年遭遇连日暴雨,汴江也水位暴涨,无力吞纳,沥水决口后洪水直接涌入坞州府,才导致了坞州的重灾。因牵涉甚广,臣不可定夺,现已将程溪押解入京。”
“简直是胆大包天!那坞州呢?”沈易安脸色阴沉,怒声道。
“回父皇,经查汴江水利坞州段历年皆按时保质加固,灾后曹德友救灾得力,现仍在坞州府与沥水县间奔忙,协助张泰景大人行固堤之务。”沈昱道。
“河道水运水利事关国计民生之本,我朝历来重视之,岂料竟有人如此妄为,赐沥水县令程溪及河道使死罪,罚没贪枉所得用以兴修水利,另抄没二人所有家产用以奖励当地治水有功之人。坞州刺史曹德友有失察之罪,罚俸半年,以儆效尤。”沈易安随手下了一道折子,说。
“父皇,曹德友此次治灾并无明显过失,且他为人一直清廉,还在当地救助了不少此次水灾中失去父母的孩童,罚俸半年,恐生活难以为继啊。”沈昱替曹德友求情道。
“程溪犯如此大罪,坞州刺史岂能脱得了干系?这是御下不严,是失职!朕仅仅是判他失察罚俸,已是宽容。”沈易安愤愤说到。
“启禀皇上,此次治水四皇子付出甚多,百姓深为感谢,对圣上对朝廷也是颇多美誉。”从四皇子主动请缨前去赈灾到在坞州的不辞辛劳,陆知行对四皇子沈昱颇为欣赏,这才想给四皇子邀个功,也是不想在让沈昱再在曹德友之事上与皇上争论什么。
沈易安最不喜欢被人牵制,前脚沈昱敢为了曹德友和他分辨,现在陆知行又想给沈昱请赏,治水有没有功怎么赏都有自己的权衡,你开口要,朕就要给么?而且在对皇子的赏罚事宜上,沈易安一向都很慎重,他面无表情,思索片刻后,幽幽地说:“皇子替朕分忧乃是应该,他做的好是特使大人你带得好,治水有功也是特使大人你的功劳,赏你黄金五十,休沐五日,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