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我知道你是为了伯淳，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天女言重了，”说着林木露出一个难过的笑容，“我活着和死了有什么两样呢，至少今天，我能做一件干净的事情。”

“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现在，就让我们期望那孩子能平安长大吧。”

随后话讯就被挂断了。

近来不分昼夜地实验让林木疲倦不已，他终是撑不住合上了眼睛。现实让他排斥，睡梦却更让他惊恐。

一闭上眼睛他就想起了登上舰船前的情形，那时候他年龄尚小，记忆中的片段十分模糊，但密密麻麻的血色和哭喊却始终像细针一样扎在他的脑子里。

和林木分开后，红叶一行人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领地，正准备从崖底的暗门进去。

水瀑从高处落下打在崖底的碎石上，如此高的落差声音却不大，平苍涧的化音石成了天然的掩护，整个崖涧一片静谧。那一跃而起的水雾更是带着几分迷离，晕开了水瀑后面的点点华光。

这如野间萤火般的光彩正是修文族人在平苍涧的崖涧居所发出的，这曾经的休憩避暑之地如今成了避难所，即便这灯光想象飞萤般跃闪，被水流打湿的翅膀也再难飞起来了。

右都护凡离打开了水瀑旁的开关，水瀑慢慢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个可以通行的隐秘石门。

进入甬道后凡离和左都护庭书卿都立刻将呼吸罩摘了下来，这东西实在是闷得慌，但是每次出去都不能不戴，除非是不想要命了。

凡离穿着全套带有红叶标志的护卫甲胄，梳着高高的马尾，看起来天真烂漫。而庭书卿则向来讨厌这种沉重复杂的衣服，她的手脚都戴着护环，短衣短裤，十分利落。她们的腰间都别着一把长柄环首刀，她们是红叶的亲卫，是整个修文族里最得红叶信任的人。

一层甬道的尽头是直通族长房间的电梯，她们迅速向电梯处移动着，就在快要到达的时候，电梯的门却突然打开了，工部的司空关络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时浮轿的全息屏已经重新打开了，关络并不能看见里面的情形，但是两位护卫还是没由来地紧张了一下。

“见过族长。”关络上前行礼。

“关司工，你为什么会在族长的电梯里？”庭书卿充满戒备心地发问。

“今天祭司派人来报，说电梯故障了，让工部派人来修理，我不放心，就亲自来了。”

“你一个司工亲自来修电梯，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关络能听出庭书卿语气中的不悦，不过他也没办法，大祭司为了这种事专门和他开口，他不能不来。他来了，最多得罪族长，他要不来，等后面祭司和族长闹起来，他两边都讨不了好。

“祭司若是想来看我，自己亲自来就是了，不用这么大费周折。”

红叶直接放下了浮轿，抱着那孩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关络看见这个场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是咱们修文族新添的孩子，我准备收她做亲卫，今后她会和我一起生活。”

关络欲言又止。

“陈家的女儿今天出生，你不信就去查档案。”凡离毫不客气地说。

“不敢不敢，恭喜族长，关络先回去了。”

怀中的婴儿正睡得香甜，红叶的内心也平静了不少。

“族长，大祭司这么做，明显是起了疑心，咱们……”

“没有别的办法了，虽然早就算到陈家的女儿会不幸夭折，但是我救不了她，只能借她的死来为这个孩子作掩护。”

上楼之前，凡离先进入电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以后才让红叶带着孩子上去了。

回到房间以后，红叶将那孩子放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摇篮中，一旁的保鲜室中装满了给她准备的营养剂。

红叶的房间在崖涧的最顶层，宽大的落地窗上是模拟的森林景象，若是把这模拟屏关掉，就只能看见外面水瀑密集的水流。

模拟屏上是从前深木林的样子，红叶还记得当初自己最爱去林子里玩，断心潭那里有一片很大的荷池，母亲在那里有一间小草屋，每到夏天自己就缠着母亲带自己去那里消暑。

如今整个深木林都被雾障笼罩着，自己和族人们只能躲在平苍涧苟延残喘。当上族长后，红叶费了好大的劲才用屏障把断心潭护住了，几年后，枯死的荷花才重新盛开，那里成了她失去母亲后唯一的精神依托。

她的思绪渐渐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晚上。

她不情不愿地去参加献祭之夜，当她走在主城区的路上时，她的心抽痛得难以忍受，周边符兽族人的目光更是像刀一样剐刺着自己。这原本是自己族人的城市，现在她走在自己族人修建的地方，却像一个陌生的不速之客。

可是就在献祭结束的那天晚上，于蛇天女却悄悄和她私下会面了。

当于蛇提出那个协定的时候，她好像终于看到了新的希望。

“交易？你们符兽族和我们做什么交易。”

“我既然找你，就有诚心。”

“我族已经败了，没有人会和败者谈交易。”

“红叶族长，你想要的东西，只有我可以给你。”

“是吗？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可以保证让垚星恢复原状。”

“那你们的族人呢，全部离开吗？”

“全部离开。”

听了这话，红叶迟疑了很久。虽然她自觉自己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出做这样的交易，但是这个筹码太诱人了。她心里很清楚，以修文族现在的状况，想要和符兽族抗衡，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多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应该知道，只有我才有可能做到，如果是环龙，那你一丁点希望都不会有。”

于蛇看出了她的迟疑，又补了一句。

这话戳中了红叶的痛处，她当然知道那位天君是个什么脾性。当年他留下修文族人没有赶尽杀绝，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取乐。

“你要我做什么？”

红叶知道自己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

虽然天女也是异族，但天君天女不睦已久，这一点人人皆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此时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将门打开，凡离手里抓着一个玩具站在门口。

“族长，我给孩子带了点东西。”

两人一起走到摇篮边，那婴儿醒了，看到凡离手里的玩具立刻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凡离看着她娇憨的面容心里十分软和。

“她还没有名字，族长，就叫她凡啸吧。”

红叶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神。

“这是，你母亲给你妹妹准备的名字。”

“是，母亲说如果我有一个妹妹的话，就叫她凡啸，只可惜，”凡离难掩悲伤的神色，“只可惜我再也不可能有妹妹了。这名字就给她吧，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

“阿离，是我没用，我护不住你母亲。”

“您别这么说，母亲是为了我，她若不去，那就是我。”

“直到献祭前，我都还在想办法，可是厉鹗实在是盯得太紧。”

“祭司老辣阴毒，您还年轻。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他付出代价。”

两人聚在摇篮旁边，婴儿正抱着玩具笑得开怀。

远处城区的玄宫中，于蛇天女也正在牵挂着这个孩子。

不管对于哪一族来说，这个孩子都是最大的希望，也是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