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杆子喝得有些摇晃,他看见同伴们喝着酒,他们大声交谈哄笑的声音,仿佛经过一面大鼓放大后灌入他的耳膜,伴随着嗡嗡声。真好啊,他们大概都从大黑牙死亡的阴霾中走出来了吧,灰杆子心里这么想着,感到有些莫名的悲哀,如果死的是我,大伙们多半也会是这种反应吧。
一个人的死亡,和一头雪狼的死亡,似乎也没多大的区别,和一头浑身是宝的雪熊的死亡比起来,甚至都有些不如。
冬猎者的工作可不像是躺在娘们怀里那样的舒适,他们即是猎人,也是猎物。
所以冬猎者们都会拉起一支各自的小队伍,彼此搭档,即便是这样,每年都会有冬猎者不幸丧命。
灰杆子努力地想模仿伙伴们豁达的生活态度,可惜他做不到,每次看到同伴的死亡,他都感到莫名的悲伤和空虚。
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小,遇到危险,他总是第一个跑,分配收获的时候,他总是最后一个上前。
他知道大伙儿都喜欢拿“胆小的灰杆子”来打趣,或许他们不存在恶意,但也称不上好心善意了。
他都习惯了,爱怎么称呼都行,不过他偶尔也会反抗一下,每当他把床铺挪到厨房,贴着墙壁当隔壁老兄夫妻俩的忠实听众时,他都会得意地想:谁说灰杆子没胆啊。
灰杆子很容易对一个人产生敬畏之心,不过他总是告诉自己:对方比我优秀,敬畏是应该的。
灰杆子也会发自内心地去尊敬一个人,魔术师埃姆先生。
不是因为魔术师先生的神秘或是救命之恩,而是因为他能感觉到埃姆先生对他的善意,对普普通通的他的尊重。
昨天听到魔术师先生邀请他去树屋酒吧喝酒的时候,他很想点头答应,可埃姆先生是神秘强大的魔术师啊,连大巡官都要对埃姆先生热情客气。
所以他撒了个慌,拒绝了魔术师先生的好意,其实他和死去的大黑牙一样,根本没有家人。
灰杆子今天喝了很多,他捂着嘴巴冲出了树屋酒吧,蹲在地上剧烈呕吐起来,吐得肠子都快要抽筋。
没有在街道上看到魔术师先生的身影,他有些失落地无目的漫步,走出城镇,来到了一块熟悉的小坡地。
坡地上整齐地种植了许多幼小的白荆树,白荆木在北诺斯帝国很常见,是下层民众最喜欢的树木品种。
几年前,灰杆子寻来了一批白荆树幼苗,亲手种在这个偏僻安静的地方。
“这些白荆木都是你种植的吗?”魔术师先生的声音轻轻传来。
声音显得有些突兀,灰杆子却没有受到惊吓,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有些拘谨道:“您好,魔术师先生。”
韦·布雷坎点头行礼,道:“灰杆子先生似乎有些消沉,是因为大黑牙的事情吗?”
灰杆子下意识点头,犹豫着问道:“魔术师先生,杀死大黑牙的怪物还会出现吗?”
韦·布雷坎不清楚那怪物究竟是什么,不过有非凡者负责处理此事,事情应该会得到遏制,他含笑安慰道:“不用担心,警察大厅已经将此事移交给风暴教堂,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对于魔术师先生的话,灰杆子深信不疑,灰杆子听得松了口气,他双手交握放于胸前,虔诚颂念:“伟大的风暴之主,先民守护,您是凛冬,是潮汐,是灾厄之墙,是救赎之光,风暴在上。”
韦·布雷坎立在一旁没有作声,对于神祗,他始终保留应有的敬畏之心。
待灰杆子颂念完成,他问道:“树上那些木牌也是你挂上去的吗?”
灰杆子道:“是的,每当有冬猎者同伴不幸死亡,像大黑牙这样连家人都没有的,我就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我不想某一天想起死去的同伴时,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住,于是就把他们的名字写上去,挂在树上。”